西九文化區是香港文化藝術發展的旗艦，對香港發展中外文化交流中心具有重要的作用，但一直存在財政困難的問題，政府為解決西九財困，曾兩度以不同方式為西九注入資產，包括一部分商用和住宅的地產項目，期望西九能借助這些地產租金收益，達至自負盈虧。
不過，受疫情和多方面因素的影響，西九文化區目前只有戲曲中心及幾個博物館落成，商業項目未能同步，未能為西九提供足夠的租金收益，令財務困難再次凸顯出來，西九管理局主席唐英年多次作出預告，西九的資金鏈將在2025年斷裂，政府於2008年撥給西九的216億元，即將用盡。西九管理局已向政府提交建議方案，包括短、中長期計劃，以達至自負盈虧及財政可持續發展。政府尚未作出回應。
如何才能解決西九的財務困局？以地產支撐文化區的模式，能否持續下去？《堅雜誌》訪問了曾為西九管理局董事會成員的馬逢國和林筱魯，他們均認為，解決西九財困，一是要用好現有的資產，二是要對未來有長遠的規劃。
文：文 武 Yuki、Cody
在政府早期策劃發展西九文化區發展項目時，已經深度參與其中的立法會選委會界別議員馬逢國西九的財政困難早已存在。最初政府在2008年一次過撥款216億元給西九管理局，當時認為撥款已經足夠，但從一開始，社會上就不斷有聲音，提出質疑，因為當時連設計的方案也未有，又如何可以知道撥款足夠未來十多二十年的使用？
政府從一開始就投入不足
而事實上，西九項目正式啟動之後，財務困難已經凸顯出來。馬逢國回憶說，當西九項目啟動時，需要醞釀幾年才能開工，而幾年內的建築成本上升，已經有財務問題出現。開工後不久，政府決定興建高鐵，而高鐵西九龍站的月台又須插入西九項目的地底，令西九項目有相當一部分工程須延遲以遷就高鐵。這幾件事情疊加，令西九的工期不斷延後，工程建造費用不斷上漲，原本的預算已經無法實現。西九的首個項目戲曲中心的預算已需27億元，在其之後的幾個項目，規模更大，預算更高，財政困難早已凸顯出來。
政府已多次注資上千億項目
為解決西九財務困難，政府在過去十多年間，已經多次出手注入更多資產給西九文化區。馬逢國指出，事實上，西九文化區早已是千億元的項目。除了首次撥款216億元之外，政府又為西九興建地下交通網絡及滿足新的環保要求的中央供冷系統，這一項建設已涉及超過200億。後來，政府又將原本剝離西九發展項目的商用土地的權益，注入西九，希望將這些土地發展獲得的收益，用以支撐西九的發展，如果計算這一筆，大約有400億。再加上工程延期導致工程成本上升等多方面因素，政府投入西九文化區的資產，已超過千億。
西九管理局預告2025年資金斷鏈
同樣曾任西九管理局董事的立法會選委會界別議員林筱魯亦指出，從西九發展的歷史背景，政府另外撥款興建複合地庫，又將原本剝離西九文化區的商業和住宅用地撥入西九作為其資產包，並調高其發展地積比，反映出西九文化區發展計劃，從一開始就存在財政預算不足的問題。
不過，政府多次為西九注入資產，並沒有解決西九財困的問題。西九管理局行政總裁馮程淑儀10月10日出席西九管理局董事局會議，公布2022至23財政年度財務表現，指出，上財政年度的基本營運赤字為7.18億元，西九管理局開源節流措施雖在上個財政年度已略見成效，但仍只能將現金流耗盡時間推遲至2025年初。
馮程淑儀強調，西九文化區與世界各地文化藝術區一樣，難以只靠文化藝術做到收支平衡，因此長遠只能透過商業收益，支持文化藝術設施營運，但目前，西九只落成文化項目，大部分商業設施尚未投入營運，正面臨嚴峻財務挑戰。
撥款、發債非理想的辦法
西九財務困難已是事實，應如何才能解決這一困難呢？林筱魯則認為，解決西九財務困難，首先要看西九到底有甚麼板斧在手，應該調整好西九現有的資產包，用好現有的資源。他認為，將一些可以長遠有穩定收入的資產，盡快變現，來撐住一個短中期營運的需要，是一個合理的做法。
林筱魯認為，社會上對解決西九財困，提出許多不同的意見，但未必每一種意見都是可行的。比如，有人提議以發債解決財困，但發債的基礎是有足夠的資產，還要有還債的能力。
也有人提議繼續由政府撥款，但政府實際上已多次為西九注入資產，政府已經將靠近柯士甸的一部分物業交給西九，在未用好這一部分資產之前，又要求政府另外注資，會引起社會質疑。而且，在政府目前的財政狀況之下，是否仍有能力繼續向西九撥入大筆資金？這也是一個問題。
還有人認為，可以繼續依靠西九自身的收入作為支撐，這其實是政府一直以來的構想，希望西九能靠已發展好的物業租金來維持營運，但以現時的零售、餐飲業發展的狀況看，只靠這方面收入，也難以支撐西九的整體運作。
出售部分住宅可解眼前之危
社會上亦有建議，認為可以賦權西九管理局出售一部分住宅物業，用於解決財困問題。林筱魯認為，在大的框架之下，西九必須保留一部分可以創造長遠收入的資產，但也應考慮出售一部分住宅物業，以解決短期的財務困難。他認為，這是長期問題和短期問題的取捨，現在西九面對的是短期的營運困難，每年需要十幾億元的營運開支，如果認為西九的將來會有良好的發展，將手中的一部分資產變現，解決短期的財務困難，不失為一個辦法。
林筱魯認為，現在房地產市道低迷，是要坐等市場轉好，還是要向現實低頭，這是一個痛苦的決定，但政府當局必須要作出決定。
林筱魯亦指出，出售一部分住宅物業，並不等於要將住宅下面的商場和商業物業也售出，仍須保留住西九的文化藝術氛圍，甚至連出售的住宅樓宇，也須加強管理，避免因住客亂掛雜物，破壞西九整體的氛圍。
全售物業等同賣斷未來
馬逢國反對全部出售政府撥給西九的土地和物業資源，認為這等同賣斷了西九的未來，但並不反對將一部分住宅改為出售。他說：「你說將來西九一定會成熟，一定可以營運得很好，你有信心，賣完也可以，但從世界上的經驗看，這是有困難的，所以用地產收益補充營運，這種模式並非不合理，如果要賣，關鍵是賣多少，賣多少才夠用呢？」
他認為西九管理局應該做一次精算，再決定應該出售多少物業以解決眼前的財務困難，然後保留相當一部分物業資產，作為支持未來營運的開支。但是，過去十多年，西九管理局在這方面的總體表現欠佳，每次到關鍵的時刻，都作了一個比較差的決定，與時勢不配合，「是甚麼原因很難解答，是否管理局很沒有眼光，每次都在錯誤的時間作了錯誤的決定？或者是大勢真的如此，沒有辦法，我覺得因素很複雜。」馬逢國指出，現在出售或不出售物業，都並非西九管理局可以作決定，而是政府的決定。
不應排斥以地產支撐文化
以地產支撐西九文化發展，難免令人擔心，西九項目未來會否再次變形、走樣，成為另一個文化包裝下的地產項目？不過，馬逢國認為，不應排斥以地產支持文化的模式，關鍵是要將兩者分開，文化部分要用文化發展的方法來營運管理，地產部分則須盡量貼近市場，讓其價值得到充分發揮，兩者應互相適應，發展文化，必須按文化發展的規律，希望能達至文化的目標和社會的期望，不能由商人經營文化。但也不能將兩者對立起來，一邊要有收入，一邊需要支出。
馬逢國指出，在西九文化區發展的歷程中，曾經過度強調經濟效益，而沒有將社會效益擺放在應有的高度去思考，走了彎路，也付出了代價，但已經探索出好的經驗，現在應該將兩者結合好。
出售部分住宅不影響文化發展
林筱魯也認為，出售一部分西九的物業，不會影響西九文化區的發展。他指出，政府撥入西九管理局的商業樓面和住宅樓面，原本就是地產項目，出租和出賣本質上沒有分別，只是營運模式有所變化。而且，出售一部分住宅物業，也不會影響西九文化區的項目，用於發展文化的土地並沒有減少。不是要將西九的文化設施變成住宅、酒店，只不過是將原有規劃了的商業和住宅的部分，將其中一部分轉換為短期可用的比較大筆的收入，用以解決財務困難。
調高地積比仍應為考慮方向
除此之外，馬逢國也認為，調高西九土地的地積比，仍應該是值得考慮的方向。他指出，他在早期階段已提出，應善用西九的土地資源，認為當時政府為西九文化區訂立的1.8倍的地積比例，並不合理，導致土地資源浪費，未能充分拓展收益，建議政府將地積比調高至2.5至3倍。後來，林鄭月娥任政務司司長時，曾經提出在城規會現有的制度下，將地積比調高15%，但仍不足夠。
馬逢國認為，直到今天，調高西九商業和住宅土地的發展地積比，仍然是應該考慮的方向，今時今日，不論採取甚麼措施解決西九財困問題，都不應該排除這一可能性。因為地積比增加，才能讓西九文化區有足夠的收益來支撐運作。馬逢國認為，這才是終極的解決辦法。而解決問題的關鍵，在於政府必須作出決策，主動提出新的方案，要求城規會作出配合。
政府須作出決策
對於解決西九財困，政府尚未有回應。林筱魯認為，不論政府最終會作出怎樣的決定，現時政府需要考慮的要點與立法會的考慮本質上不應該有分別，主要有三點，第一、西九本身有哪些解決財困的方案可以選擇；第二、每個可用的選項對於整個西九文化區從營運和定位上，會產生甚麼樣的正面或負面的影響；第三、如果做或不做這一選擇，影響到西九往後的營運時，對香港本身在文化藝術政策有甚麼衝擊。
國家對香港有期望西九角色重要
國家「十四五」規劃提出，支持香港發展中外文化交流中心，而作為本地文化旗艦，西九文化區在香港未來發展中，充當了甚麼樣的角色和功能？政府又是否應該投入更多資源，扶持文化產業發展？馬逢國認為，政府對文化發展作出承擔，是天經地義，因為文化既有經濟價值，也有重要的社會價值，不論是香港整體的文明程度，建設魅力都市，以及對旅遊業發展的促進，提高市民生活質素都有很大的幫助。另外，發展文化也有助提升文明質素，公民素質，加強社會凝聚力，向心力，因此，看待文化項目不能只看其經濟效益。
他認為，香港不只需要一個西九，再多搞幾個也可以。中央「十四五」規劃支持香港發展成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這是一個國家層面的期望，也是對香港的信心和期盼，他認為，政府仍應繼續投資文化，問題是將投入的資源用得其所，不要拖延進度，不能降低質素，不應奢華浪費，而且要達至業界的期望，具有專業水平。
西九是香港文化藝術的旗艦
馬逢國認為，西九文化區是綜合的文化藝術設施，對香港非常重要，政府已經投入巨額資金，以世界一流水準建設，國際級的管理，理論上可以扮演文化旗艦的角色。不過，一個社會的文化建設不只看最高端，而是要利用它引導提升整體社會和市民的文化素養文化質素，如果香港想提升自己在國家層面扮演的角色，就應該將優秀的文化承傳好，發揚好。香港是傳統的華人社會，應該將傳統文化最精髓的地方，做好它，提升市民的認知，沉澱，將我們掌握的現代的包裝製作成精美的節目或內容，將文化藝術普及提升。
馬逢國亦認為，在藝術領域應該盡量有寬鬆的環境，讓不同的想法碰撞，香港要成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就要讓不同的文化藝術在這個城市中發生碰撞，互相影響，互相借鑑。香港可貴的地方就在於具有包容、多元、開放的社會氛圍。當然社會有規範，比如牽涉到國家安全，大家就應該有責任心要有整體的安全觀，除此之外，應該放開。
期望香港更好地傳播中國文化
馬逢國說：「中央提出希望香港可以打造成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我的理解是，一方面是一種信任，覺得香港有這樣的條件，另一方面是期盼，希望我們真的能做到。這是新的東西，要達至這樣的目標，有很高的要求，如果沒有適合的社會氛圍，沒有寬鬆的環境，文明互鑑的高水平的期望是做不到的。」
他期望香港能有高標準的文化建設，更好地傳播中國的優秀文化，助力國家提升文化軟實力，讓中國由文化大國走向文化強國。
西九文化區的財務困難，引起關注，社會所關注的，不僅是如何解決眼前的財務斷鏈危機，也關注以地產支撐西九文化區的模式，是否最佳的模式，尤其當地產市道出現波動，會否再次導致西九出現發展困難，而未能持續。西九是否還有其他更好的發展模式？目前未有答案，但政府和西九管理局仍值得進一步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