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何辜！成立近百年歷史的香港保護兒童會，其轄下嬰幼兒院舍「童樂居」，早前竟爆出虐兒醜聞，涉施暴的職員更越揭越多，至本刊截稿前（1月18日），已有16人涉虐待29名年僅約1歲多至3歲、毫無反抗能力的嬰幼兒，虐待次數逾百次，令人心寒。特首林鄭月娥出席立法會答問大會時也表示，事件令人非常心痛。
事件觸發市民對社福機構服務質素的關注，亦質疑現有監察制度成效。有立法會議員批評，勞工及福利局和社會福利署監管不力，而勞福局局長羅致光僅文字表態，態度兒戲，「唔似一個負責官員應有嘅表現」。
有兒童事務委員會委員就指，本港保護兒童的法例嚴重落後，促請政府完善護苗機制，盡快檢視現有兒童法例守則是否過時，並從速立法落實《沒有保護罪》及強制舉報虐兒機制。
文：潘翠華 圖：Ian Wong、黃冠華
捲入虐兒事件的院舍位於旺角砵蘭街的「童樂居」，成立已逾60年，為全港最大的嬰幼兒院舍，亦是全港唯一提供24小時嬰幼兒暫託住宿服務的院舍，收容初生至3歲嬰幼兒，聘用80多名職員。院舍另附設暫託服務，幫助有短暫託兒需要的家長。
「童樂居」所屬的香港保護兒童會，成立於1926年，是全港歷史最悠久的非牟利兒童慈善機構之一，現時轄下共29個服務單位，為初生至16歲兒童及其家庭提供服務，每天服務約3,000名兒童及其家人。
扯頭髮 戳眼 撻落地
截至1月18日，案中遭受虐待的嬰幼兒至少有29名，年齡由1歲10個月至3歲8個月，部分屬非華裔。警方西九龍總區重案組接報後展開調查，翻查院舍「天眼」發現這些嬰幼兒從去年（2021年）11月起，分別遭至少16名院舍職員涉及過百次暴力虐待，包括扯頭髮、大力掌摑及拍打面部及後腦、戳眼等，有職員甚至扯起爬行的嬰兒「撻落地下或撻埋牆」，導致嬰幼兒身上有紅腫及瘀傷，動作粗暴。受虐幼童之後已被送到多間醫院留醫，全部情況穩定。
西九龍重案組續稱，警方調查時遇到的極大困難，因兒童年紀較小，不會講述受虐情况，而虐待過程往往只有2至3秒，故必須仔細檢視錄影片段。由21名警員組成的專案小隊，每日至少花十多小時不斷翻看片段，預計看完需時兩個多月，期間如發現新的施虐者會盡快拘捕。
無父無母孩童受虐有冤無路訴
據悉，事件中被害嬰孩均身世坎坷，大部分都是棄嬰和孤兒，亦有些是經法庭轉介或來自有問題的破碎家庭，以及交由社會福利署擔任監護人的孩童。他們年紀尚幼，根本毫無反抗能力，亦由於無父無母，即使遭受虐待亦無處可訴。
根據社署資料顯示，現時本港共有兩個機構為嬰幼兒提供留宿服務，分別是「童樂居」及保良局轄下的「嬰兒組」，合共提供159個兒童緊急宿位。當中「童樂居」住宿佔104個，即意味着現時正在接受該院舍服務的嬰幼兒當中，已確認曾受虐者接近3成。
有被捕者具廿多年幼兒工作經驗
該案有最少16名「童樂居」員工，涉嫌違規被停職或解僱，並被警方拘捕及起訴，各被控一項「對所看管兒童或少年人襲擊」罪，已經先後提堂，控方申請將案件押後至今年（2022年）2月21日，待警方進一步調查。
涉案職員據悉全部為女性，年齡介乎23至63歲，均為前線幼兒工作員。警方透露，部分被捕人士十分資深，年資最長的雖然只在「童樂居」工作了3至4年，但本身已有逾20年幼兒工作經驗，曾在不同學校及院舍任職；亦有人曾任幼稚園教師。警方表示，「童樂居」不計其他文職人員及清潔工人，可接觸兒童的職員共40多人；但保護兒童會則稱有60多人，並指事發後已經由不同單位調配符合資格的人手到「童樂居」工作，確保服務不受影響，並符合員工與兒童比例的法例規定。
案發9天後始致歉 無人引咎辭職
事件被揭發後，香港保護兒童會即日發表聲明，指對事件感到遺憾和痛心，但未有致歉。及至案發後9天的元旦日，該會才發聲明致「萬分的歉意」，又強調對虐兒「零容忍」，但就未有高層引咎辭職。
該會總幹事蘇淑賢去年12月28日露面交代事件時表示，已將涉嫌虐兒的職員停職或解僱，並將院舍內大部分閉路電視片段交予警方審查，另會在「童樂居」增派一名幼兒中心導督，並要求所有職員通報懷疑個案予警方。會方亦會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徹查跟進，該委員會由香港律師會前會長黃嘉純出任主席，將會分兩階段跟進事件，首階段調查報告於1月底提交。
特首：須立法強制舉報虐兒個案
特首林鄭月娥事後透過社交媒體表示，虐兒案令人髮指，已要求勞福局局長督促社署徹查。她說，針對近年虐兒案件上升，早前《施政報告》中已提出必須立即採取行動，包括立法強制舉報虐兒個案，加強有關專業工作者識別虐兒的培訓，並按情況落實法律改革委員會在《導致或任由兒童或易受傷害成年人死亡或受到嚴重傷害個案報告書》提出的建議。
羅致光網誌表示社署將全面徹查
勞工及福利局局長羅致光連日來未有現身評論事件，僅於上月（12月）28日發表網誌，表示事件令人震怒和心痛，政府非常重視兒童福祉，絕不容忍傷害兒童行為。就涉嫌虐兒事件發生在受政府資助的院舍，他已督促社署深入和全面徹查事件，包括檢視機構對服務的日常監察，以及員工督導方面有何缺失和須改善的地方。他說社署會密切與家長及機構跟進，並就機構提交的報告和跟進計劃，檢視及實施所須改善措施。
羅致光又在文中稱，今年《施政報告》已表明，政府將推展強制舉報虐兒個案機制的立法工作，正與同事密鑼緊鼓工作，同時會向有關專業的工作者提供培訓，提升及早發現和處理虐兒個案的能力。
社署研究加入太平紳士巡視院舍
社會福利署署長梁松泰接受傳媒訪問時表示，對這次虐兒事件感到非常震驚及不可接受。他指出，初步調查發現涉事的機構監管不足，社署會調查事件，同時亦會檢討社署內部監管工作，有需要時會作出懲處，包括引用相關規定，將個別涉案職員從照顧幼兒工作的註冊中除名。
社署表示，一直有定期派員前往該中心（「童樂居」）進行突擊巡查，包括日間和晚間巡查，以確保中心符合註冊要求。事件發生後，社署亦有到該院舍視察，並已向營辦機構發出書面警告，以及與機構的執委會主席、部分成員及管理層會面，表達署方對事件的高度關注，並聽取機構匯報事件。當局又會研究日後加入太平紳士等獨立人士，巡視兒童院舍。
狄志遠：官員僅用文字關心表現兒戲
本身是社工的立法會社會福利界議員狄志遠批評，勞福局表現兒戲，未能符合公眾期望：「我至今仍未見到一個局方官員，正正經經在社會面前解說這件事，只是在文字上表述關心，沒有實體行動，我覺得絕不足夠，不似一個負責任官員應有的表現。」
狄志遠認為問責官員應該親力親為：「用甚麼形式就由他（羅致光）自己判斷，落區探訪慰問，或者跟有關官員同事開會，或者給予指令相關部門跟進都好，而非很空洞的關心，草草了事。」
不接受社署「做了」當「做好」
狄志遠認為社署角色非常重要：「它（社署）是代表香港市民監督服務，因為機構由政府撥款，用公帑做這些服務。現在事件是市民和傳媒揭發出來，大家才得知，即是代表現時社署的監管程序、步驟，仍有漏洞。」
對於社署有定期巡查涉事院舍，仍對虐兒情況毫不知情，狄志遠形容情況完全不能接受：「我常常跟官員講，不要做了就當做好，出了事就好像不關你事，這種態度和思維很有問題。」
機構或存集體虐兒文化 須找出真相
就「童樂居」事件，狄志遠認為非單一偶發性行為，而是長時間的集體行為：「一、兩個人犯案，可能是某個環節做得不好，但現在是集體行為，一定是制度、文化上出現問題，這就涉及很廣闊範圍，包括培訓、督導、指引，或者監督的步驟，都可能出現偏差。」
狄志遠希望獨立調查委員會能在短期內提交清晰的調查報告，找出事發原因：「到底問題出在哪裏？是培訓不足？指引不足？監察不足？還是制度有漏洞？」狄志遠強調，不希望有關方面拖得太久才交出報告：「若市民覺得你在拖延，便會質疑你的認真性， 質疑你只在做門面功夫，這樣會影響機構的服務質素和士氣，日後就更難獲得市民信任去繼續運作。」根據社署回覆，該份調查報告將會於1月25日提交予社署審閱。
雷張慎佳：保護兒童政策落後
兒童事務委員會委員、防止虐待兒童會前總幹事雷張慎佳表示，自己從事保護兒童工作幾十年以來，看到有關工作不少漏洞和不足，未來「要行大大步，而唔係一小步」。她舉例：「瑞典1979年已全面立法禁止體罰，之後60多個國家紛紛響應立法，但香港至今仍未有任何立法作為。」
雷張慎佳透露，本港部分兒童政策實行多年，現時可能已不合時直。例如2005年出台的「兒童身心全面發展服務」，目的是要讓學前機構教師，能及早識別有健康、發展及行為問題的學前兒童，轉介到母嬰健康院作評估及支援，這計劃實行至今已17年，是時候要作出檢討。她又舉例，世界各國都設有「兒童事務委員會」，但本港的委員會是非獨立形式，且僅屬諮詢角色，透明度和公信力都有待改善。
政府須展現決心為相關罪行立法
本港其實都有一些照顧兒童的法例和守則，但雷張慎佳認為須檢視這些法例和守則是否落伍或有所不足。譬如社會討論多時的《沒有保護罪》立法，即照顧者未有照顧好兒童或容易受傷害的成年人，建議須負上刑事責任。雷張慎佳認為，政府亦應從速設立強制舉報虐兒機制，這種機制在其他國家已落實多年。
了解到這些法例或會引起業界爭議，憂慮容易墮入法網，雷張慎佳認為政府必須展現決心和正視問題，並願意投放資源，包括人力、行政、培訓等支持，讓社會盡快及適當地辨識到，甚麼情況是虐兒？如何處理事件？她強調，有爭議絕不是不立法的理由，社會必須繼續向前進，必須做好守護兒童的工作。有消息指出，政府就《沒有保護罪》以及強制舉報虐兒機制的立法工作，勞工及福利局最快都要到2023年上半年，才能遞交到立法會審議。
守護兒童是社會集體責任
「每次有虐兒案發生後，整個社會都有很多討論、訪問、關心，這些關心是重要的，但我期望，市民不要在之後慢慢就把事件淡忘，而很多建議或應去處理的漏洞，卻未能夠適切去做。」
雷張慎佳又引述香港大學曾經發布的一份研究調查，顯示每一宗被舉報的虐兒個案背後，就有99宗個案未被舉報，反映虐兒情況實際上非常嚴重。她認為，守護兒童是整個社會的集體責任，社會必須高姿態為兒童發聲，最終讓守護兒童成為一種文化。
盼推廣領養及寄養兒童服務
幼兒院舍發生虐兒案固然令人痛心，但孤苦無依的孩子終歸需要受照顧。雷張慎佳希望，政府能夠積極推廣領養或寄養兒童服務：「兒童活在一個家庭或類似家庭的形式下，所得到的關懷和照顧會比院舍來得更好，希望多些家庭打開大門成為寄養家庭。」
虐兒案大升7成
根據警方數字，本港去年（2021年）首3季共接獲871宗虐兒案件，數字較前年同期升近7成，當中佔最多的案件是身體虐待，有444宗；第2多的是涉及性侵犯，有427宗。警方呼籲市民如目擊虐兒事件不應坐視不理，保護兒童不能單靠任何一方，相關人士、機構、界別要同心同行，才能保障兒童安全福祉。
根據《侵害人身罪條例》第27條的「對所看管兒童或少年人虐待或忽略罪」，任何超過16歲而對不足該年歲的任何兒童或少年人負有管養、看管或照顧責任的人，如故意襲擊、虐待、忽略、拋棄或遺棄該兒童或少年人，或導致、促致該兒童或少年人受襲擊、虐待、忽略、拋棄或遺棄，其方式相當可能導致該兒童或少年人受到不必要的苦楚或健康損害（包括視力、聽覺的損害或喪失，肢體、身體器官的傷損殘缺，或精神錯亂），循簡易程罪定罪後（裁判法院）可處監禁3年；循公訴程序定罪後，可處監禁10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