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一場百年一遇的黑色暴雨，造成全港多處地方水浸及山泥傾瀉，多個地區瞬間成了災區，黑色暴雨警告信號持續生效長達16小時35分鐘，特區政府啟動「全政府動員」級別。除了前線人員全面出動展開清理及救援，幕後英雄、義工也盡心盡力與大自然搏鬥，可謂功不可沒。
「苦戰了十多小時，就算回到家，腦海裏面全是水浸的場面，感受很深。」粉嶺消防局值班的高級消防隊長胡永聰對《堅雜誌》記者說。
「天災無情，但人間有情，雖然風雨交加，但無論是各社福團體、學校及多隊義工隊，以及不同部門的同事，均傾盡全力。」大埔及北區福利專員馮曼瑜接受訪問時指出，他們要安頓好受災兒童，好讓家長可以專心處理災後事務。
廉政公署人員也是善後工作中的一員：「被送到臨時庇護中心留宿的居民，都是經歷家園被洪水沖毀，隻身逃了出來，情緒低落、徬徨無助、焦慮。」廉署首席調查主任許翔宇說，他們主動與居民聊聊天，讓居民吐吐苦水，盡量將心情平復下來，再協助他們辦理各項援助申請。
紀律部隊義工隊2018年超強颱風山竹襲港期間組織組了起來，義工隊常務委員張照臻說：「最難搞的任務，就由我們來扛。」
文：鄭濬文 圖：Yuki、黃冠華
粉嶺消防局： 全局總動員救人要緊
回顧這場雨災，令人猶有如悸。在粉嶺消防局值班的高級消防隊長胡永聰事後向《堅雜誌》講述難忘經歷。當日傍晚，他一直留意着天文台預報，晚上8時許，首度出勤處理水浸救援時，已知大事不妙，並與同組隊友互相提醒：「將會有一些很大的挑戰給我們去處理。」
2013年加入消防工作，具豐富救援經驗，胡永聰對當晚天氣轉壞的速度如此快、影響如此廣及深，也感到突然。他說，晚上8時許，接報要到新界北雞谷樹下執勤，經過沙頭角公路時，沿途已出現大小不同的水浸情況，部分水深約一米，私家車已無法駛過了。
除着水氹數目越來越多、越來越深，他已察覺到箇中的威力，當晚新界北總區共接獲超過220宗水浸事故報告，橡皮艇也出動了11次，全局總動員，消防車駛出消防局後，根本無時間回局整修。
胡永聰回憶，大家都心急救人，無奈天氣太惡劣，街道變急流，未知腳下所踏到的是甚麼東西，舉步維艱。
穩住「馬步」免被水沖走
當晚有兩個場面，令他很難忘。第一宗大約在晚上11點40分左右，他奉召前往打鼓嶺坪輋李屋村，報案人報稱協助了兩名鄰居上鐵皮屋頂避水，但其中一人失聯。接報後，胡永聰與隊友以最快速度抵達現場，當時水位已及腰，水浸範圍很大，沒有清楚的前進路線。
消防員惟有徒手扶着鐵皮屋外的圍欄和喉管，先爬上鐵皮屋頂，避過水浸位置。由於並非每間鐵皮屋都相連，他們走了若干屋頂後，又要落地涉水而行，就是這樣「爬上爬落」幾次，竟然仍去不到需要救援的位置。雖然走了冤枉路，但途中發現有一名女士被困屋內，消防員立即將她救到安全地方，再繼續搜尋。
現場環境實在很惡劣，窄巷的水流相當急，胡永聰需要用「弓箭步」，與隊員互相搭着肩膀前行，穩住「馬步」才不會被水沖走。在大家努力下，終於找到該名失蹤伯伯，當時伯伯被水浸了一段時間，而水位仍在不斷上升中。
希望災民能夠一家團聚
另一個印象難忘的場面，在凌晨三點左右，他們奉召到上水保運路，拯救水浸被困人士，抵達現場時眼下一片汪洋，要借用橡皮艇協助才能前進。由於水中有鐵絲網、斷樹等雜物，前進十分困難。
終於到達拯救地點，十多名被困人士中有兩名小女孩，大概8歲和5歲，大家都建議先將兩名妹妹帶到安全地方。胡永聰即時想起家中17個月大的兒子，作為父親，希望大家都能夠一家團聚。
總結今次經歷，他強調只能「盡做」，需要靈活、隨機應變。當晚受影響的無論是居民、還紀律部隊成員，均發揮了守望相助精神，令他非常感動。事件同時警醒大家，要做好保護環境工作。
胡永聰希望把今次經驗傳授給新入職或年資比較淺的同事，包括在操練細節上，工具與步法的運用上，甚至是司機，選擇甚麼路線抵達現場等等，都極具參巧價值。
臨時庇護中心： 後勤人員嚴陣以待
當消防等紀律部隊忙於拯救受困居民的同時，擔任後勤工作的人員也嚴陣以待。北區聯和墟社區會堂變成臨時庇護中心，大埔及北區福利專員馮曼瑜接受《堅雜誌》訪問時表示，當晚同事一直留意天氣變化，直到凌晨時分，需要開放社區會堂作臨時庇護中心，同事於是立即行動。
當時的交通情況很差，幸好有30多位住在較近社區中心的同事率先抵達，主要是社會保障部同事。
為小朋友設立兒童活動室
臨時中心剛啟用，已接收了約200名受影響居民，馮曼瑜解釋，他們很多都是消防員或其他部門同事，在水災現場救回來：「他們（災民）走得相當急，莫說沒有身份證，甚至穿在腳上的拖鞋都甩掉。」同事需要立即準備基本物資，包括早午晚三餐、毛毯、枕頭、衣物和拖鞋等等，先將他們安頓好。
馮曼瑜回憶當時情況，由於受災居民組合比較特別，以小朋友居多，大部分都是小學及幼稚園年齡，他們要深夜離開家園，又不知道甚麼時候才可以上學，必定會令他們感到憂慮，為紓緩小朋友的情緒，轉移他們注意力，同事即時安排了一個兒童活動室，搬來一些兒童康樂物品、玩具、圖書及畫筆等等，讓這班小朋友可以暫時忘記一切、放鬆心情，同齡小朋友之間可以一起玩。
重大災害人命安全最重要
馮曼瑜形容活動室非常受歡迎，幫了家長一把。其中有位父親與兩名女兒來到中心，兩名小女孩分別7歲及5歲，大女正在發燒，但「黑雨」警告仍高掛，市面上沒有門診服務，需要救護車送往醫院治療。父親相當焦急，一個人如何分身照顧兩名女兒？加上他的手機掉落水中壞了，無法與親友取得聯絡，社署人員見狀，便建議細女留在活動室，讓工作人員照顧，爸爸就陪大女到醫院。馮曼瑜回憶說：「細女與我們的同事玩得很開心。」
面對如此重大災害，人命安全最為重要。馮曼瑜表示當時大家都很擔心，但災民的表現令他們感到動容：「中心的居民都很平靜，情緒沒有太大波動，甚至很配合同事安排，耐心等候。物資派發時，部分居民說自己有很多，要留給其他人；又或者說，讓其他人先用吧。」
同事全心投入熱情高漲
天災無情，人間有情。馮曼瑜說雖然中心外風雨交加，但中心內大家守望相助的精神，無論是社福團體、學校及義工隊，以及不同部門的同事均傾盡全力，當居民有任何需要時，都盡量找出解決方法。例如，有長者行動不便，難以在社區會堂留宿，同事就找老人院舍讓他們暫住，大家投入的熱情相當高漲。
隨着暴雨警告解除，臨時中心也宣告結束，但協助居民重建家園的工作尚未完成。馮曼瑜表示，北區及粉嶺共有三間綜合家庭服務中心，會繼續跟進居民有甚麼需要。由於家園被雨水破壞，受災居民短期內有可能「無家可歸」，所以解決他們的居住問題迫在眉睫。訪問時，馮曼瑜透露同事正忙於為居民安排過渡性房屋，希望他們能夠盡快入住。
政府人員協會： 積極參與外界未必了解
擁有60多間屬會及盟會，會員合共有四萬多人的政府人員協會，在今次雨災發揮其網絡優勢，迅速組織休班公務員，無償參與善後工作。
政府人員協會秘書長李忠澤表示，當日到牛池灣村協助善後，大家雖然感到「辛苦」，但心中卻很滿足。離開時，大家都做了同一動作，不斷回頭望入村內，查看還有甚麼工作未做？是否一時之間未留意到？最後在多方確認下，才暫時收隊。
李忠澤強調，無論遇到天災或疫情，無論正在當更又或休班，政府人員都會積極參與，只是外界未必知道，才產生各種誤解。
屬會的理事或會員，都希望往後日子能夠參與更多社會服務，大家對公務員工作有更多認識。早前啟動的「政府人員協會義工團」，正是利用義工團名義，提供一個恒常化平台，讓有心服務社會的公務員能夠發揮所長。
廉政公署人員： 義不容辭提供協助
「全政府動員機制」下，有20名廉政公署人員參與救災，當中首席調查主任許翔宇協助調配人手。許翔宇接受《堅雜誌》訪問時表示，由於天氣情況不穩定，已提醒同事們要有心理準備，除派發物資外，還可能要負責其他工作，甚或調配到其他地方協助救援。
不出所料，當廉署的人員抵達社區會堂時，在場其他公務員同事已相當忙碌，經溝通後，他們有部分負責清潔場地，亦有部分負責接待受影響居民、協助他們填寫援助基金申請表等等。
主動聊天助災民平復心情
被送到臨時庇護中心留宿的居民，經歷了家園被洪水沖毀、隻身逃難，難免感到情緒低落、徬徨無助、焦慮。許翔宇與幾戶受災家庭傾談後，發現他們都很擔心學校剛開課，書簿、校服、電腦、文具等都是剛添置，一晚之間化為烏有，不但對家庭經濟構成壓力，更影響子女的學習進度。
許翔宇相信，主動與居民聊天，讓他們吐吐苦水，盡量將心情平復下來，再協助他們辦理各項援助申請，對他們會有很大幫助，因為旁人一句安慰說話，都能為他們帶來一點溫暖。
廉署一直有參與社區活動
今次行動，最令許翔宇難忘的是同事助人的熱心。動員行動還未開始，同事已經不停找他，電話及短訊排山倒海而來，內容都是「阿sir，我已準備好，隨時可以出發」，又或「甚麼時候要幫忙？」，這種一呼百應，甚至「未呼已應」的熱情，令他相當感動。
大半天的密集式行動，事後許翔宇這樣形容：「可以說無停過，但絕對沒有資格說辛苦。」面對如此嚴重災情，自己及家人安好，還能參與拯救行動，就是一種幸運。
一直以來，ICAC職責是維護社會廉潔公平，這次來到庇護中心，居民有甚麼反應？許翔宇說，當時居民只有一聲「呀？廉署！」，沒有其他特別反應。許翔宇認為，只是工作性質不同，平日他們專注防貪工作，與救援工作好像沾不上邊，但廉署一直都有參與很多社區活動。當然，他不希望香港再發生嚴重天災，但只要有需要，他相信同事都會義不容辭提供協助。
有心理準備不特別緊張
當日與許翔宇一起參與動員工作，廉政公署執行處助理調查主任梁芷毓（Jarvis）表示，一直關注當時天氣情況，更準備了雨衣及手套等裝備，以便隨時出動。由於早有心理準備，心情不是特別緊張。Jarvis當日除了負責清潔會堂、倒垃圾以外，亦要協助居民填報各項援助申請，為了紓緩居民情緒，填表時他亦主動與居民閒聊。
紀律部隊義工隊： 不分「顏色」隨時伸出援手
先來一場十號超強風球，再迎來百年一遇暴雨，在風雨飄搖之際，特區政府啟動「全政府動員」級別，而一批沒接到動員令的公務員亦赤膊上陣，自發到災場協助清理。其中香港紀律部隊義工服務隊深入上水虎地坳村，為居民清理家園。負責帶隊的常務委員張照臻形容，村屋「爛晒」之外，更是滿地泥濘、糞水，情況較當年超強颱風山竹時，更為惡劣。
最難搞的任務由我們來扛
「上次（山竹）清理路旁樹枝，今次卻是浸後房屋。」張照臻在訪問中形容，當踏進村口時，已聞到陣陣臭味：「試想一想，房屋差不多沒頂，屋內有門框，泥水無法全退走，傢具浸至發漲，加上村屋用化糞池，大水把糞池的東西沖晒出來，衞生情況可想而知。」
其中一戶獨居婆婆，根本無能力自行清理，當義工在其屋前處理一堆雜物時，有過百條白色蟲鑽出來，大家都嚇了一跳。聽都感到毛骨悚然，張照臻卻義不容辭，說「最難搞的任務，由我們來扛」。今次黑雨，義工隊出動了兩次，除上水外，其次是到石澳清理倒塌樹木。
義工隊站在抗疫最前線
除了參與天災後的清理工作，張照臻更透露新冠疫情期間，義工隊都是走在抗疫最前線。最初醫院人手嚴重短缺，義工每天兩更在醫院擔任後勤支援，包括協助收發醫護人員工作服、病床、被單，到洗衫房清潔，將醫療器材送到指定病房，亦有到藥房幫手搬運藥物、整理貨倉，甚至會協助拖地、掃地、抹玻璃窗、清潔廁所等等。
有關工作持續了三個月，及後義工隊再到另一個高危崗位亞洲博覽館，為抵港旅客抽取化驗樣本。及後來港航班數目減少，機場人手可以應付，義工隊又被要求到首間隔離酒店協助運作，從機場送旅客到隔離酒店，登記安排上房等等，都由義工隊負責。有關工作大概維持了兩個星期左右，便交由民安隊和醫療輔助隊接手。
張照臻透露，當時義工隊也有為來港人士「戴手帶」，即為一些符合在家中接受隔離人士戴上電子手帶。義工先到科學園協助檢定手帶品質，再按衞生署提供的地址，上門為有關人士配戴，並測試有沒有信號等等。當時每天要處理過百宗個案，不少是鄉村偏遠地方，有義工試過被狗追。有關工作維持了9個月左右。
疫情期間遭醫護質疑動機
訪問期間，張照臻翻出2020年義工隊的服務檔案，原來該年義工隊共組織了185次活動，出動2,150人，服務時數8,771.5小時。張照臻形容義工隊每次都是「打頭陣」角色。他回憶最令人難受的經歷，是在疫情爆發初期，受社會事件影響，有醫護看到義工隊制服上寫着「紀律部隊義工隊」，立即表示質疑：「我們（醫護）做緊工業行動，你來做甚麼？」
張照臻負責帶隊，遇到這種情況感到不開心。他強調：「不理甚麼顏色，當社會有任何需要，都應該伸出援手。」
對於義工隊每次出動，都要負責執行一些「無人願意處理」的工作，張照臻認為義工隊成員都是紀律部隊，合作性較強，應對突發情況會較熟練。雖然曾遇到一些不愉快事件，但感恩大家都很齊心、團結，每次出動都義不容辭，甚至可以用「鬥快報名」來形容，有同事還笑說「沖個涼已經滿額」。
可以做義工就是一種福氣
至於怎樣才能夠保持住這團火？張照臻認為「無甚麼特別」，大家只是本着一個信念，「幫得就幫」以及「可以做義工就是一種福氣」，加上不少退休同事都希望與社會保持接觸。就是靠這幾道板斧，令義工隊走到今天。
到目前為止，每次行動都保持20至30名同事參與，令人感到驕傲。未來義工隊會加強社區服務工作，例如安排剛退役的緝毒犬到各大中小學探訪，呼籲年輕人遠離毒品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