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6年，國家主席習近平再次召開高規格民企座談會，宇樹科技創始人王興興作為唯一的「90後代表」，意外地坐在位列第一排接近中心位置，更有機會公開發言，令人矚目。
宇樹科技旗下的AI人形機械人登上今年央視春晚表演「扭秧歌」，一直成為討論熱點。作為「杭州六小龍」之一的宇樹科技，成立於2016年，是一間專注於機械人研發、生產和銷售的企業，被譽為科技界的明日之星，在未來千億元人民幣的機械人市場中，地位舉足輕重。
國家在機械人領域上領先全球，而香港在這方面也緊隨步伐。土生土長的80後電子工程師麥騫譽，小時候愛上日本機械人動畫，因此「長大後可以砌機械人」成為了他要追的夢想。
多年後，如今他已是機械人初創企業路邦科技（Roborn）聯合創始人兼首席技術官。該公司的「成名作」，是2018年與中國移動及中興通訊合作，成功聯手打造的中國首個5G 遠程控制機械人，現時已研發的機械人逾20款，從防疫、教育以至商業等不同層面也有，稱得上是港產創科神話。
文：Mike、Mia Yu 圖：陳錦輝、受訪者提供、網上圖片
路邦科技總部位於港島南區數碼港，公司樸素的大門甚至沒有門牌，掩藏住科技感滿滿的實驗室。
打開玻璃大門，便見到幾隻擺放整齊的機械人，整個角落有如電影《鐵甲奇俠》（Ironman）中的裝甲格納庫，相當科幻。
再往實驗室走，便見到公司員工的辦公桌，更多的人型機械人及一些重型機械臂，機械臂可以用來做一些演示，展現各種不同技術。如果看過電影《環太平洋》（Pacific Rim）的人對這些機械臂定必不會陌生，皆因這跟電影中某個情節一樣，透過「傳感器」操控巨大的機械手臂。路邦科技這個實驗室，簡直就是將動漫或電影中的機械人搬到現實中。
機械人代替人類工作
這間如此科幻的公司，是由麥騫譽在2017年與拍檔呂力君創立，主力發展自家的品牌機械人，工作範圍包括人工智能、軟硬件設計、機械人系統、各種傳感器及視頻分析系統等等。麥騫譽形容他創辦路邦的初心，是希望令人很好地利用科技，讓人類的生活更美好、更健康、更愉快。他介紹路邦的「旗艦級」產品，是一隻可以遠距離操作的機械人，可以代替人類進入一些危險地方工作，例如維修高壓電，又或者在一些有害的磁場、輻射環境下工作：「危險的地方都可以利用機械人去工作，這就是我們創立這間公司的初心。」
成名作機械人「ME」
路邦的「旗艦級」機械人，正是「ME」系列5G人形機械人。「ME-0」是於2017年12月，公司成立後差不多時間推出；翌年再先後推出「ME-1」及「ME-2」。三個機械人最大的分別是其不同的操控訊息渠道。「ME-0」是經藍芽或Wi-Fi、「ME-1」新增4G功能，而「ME-2」則又再升級為5G，換言之「ME-2」可經四種方式傳送訊息。整個「ME」系列機械人是公司的「成名之作」。
「這隻機械人我們叫做『ME』，就好像『ME』一樣，只要帶着這個傳感器，就可以將操控者上半身的動作，完整地複製到機械人那裏，不需要繁瑣的編程，無論誰人只要帶着傳感器，都很容易控制到機械人。」麥騫譽解釋，傳統機械人主要透過控制桿或按鈕控制，而「ME」系列機械人能夠以人體動作操控，只要在手肘及手臂帶上感應器，指令傳送至機械人之後，機械人便會做出相同動作。
一如初心，路邦當時設計「ME」的目標，就是將其放在危險區域，例如在有輻射或高壓電的環境下工作，結果相當成功，當年單是在高壓電維護方面，已經賣了100套。
5G熱潮成突破點
麥騫譽憶述當初推出「ME-1」的時候，是在2018年5月，於貿易發展局舉辦的創業日中召開了一個記者招待會，在會上將「ME-1」公諸於世，當日「ME-1」立即被讚譽為2018年世界上最領先的機械人之一。
至於「ME-2」，是路邦科技與北京中國移動研究院、深圳中興通訊實驗室合作研發，也是全中國第一隻5G機械人。「ME-2」是當時路邦的最新產品，可以提取25公斤重物，最遠控制距離達到2公里，當時售價為2萬美元（約15.5萬港元）。「ME-2」機械人的出現，也使中國繼日本、德國後，成為第三個成功完成5G網絡、通訊端到端系統、機器人模組調通的國家。
成功有時需要一點運氣。2018年中國正興起5G熱潮，不少初創公司均躍躍欲試，希望在此範疇引領突破。麥騫譽也一樣，於是大膽聯繫中國通訊業龍頭中國移動尋求合作，而剛巧對方也在尋找公司合作開發5G機械人，路邦科技最終成功從幾名候選者中脫穎而出。
其後「ME-2」機械人陸續到全國各地及世界巡迴展出，並協助測試當地的5G網絡，更成為國際「親善大使」，到「一帶一路」不同國家展出：「我們去過泰國，會見泰國總理。也有去到歐洲。最遠甚至去到非洲，烏干達、尼日利亞、南非等國家，彰顯了國家的實力。」
於北京操控在南非機械人
為何5G傳輸那麼重要？麥騫譽解釋，最新的5G傳輸技術較4G的資訊傳輸速度快10倍，比起4G能做到兩個比較大的優勢：第一是低時延，即可以在接近完全沒有時延的情況下安全控制機械人：「我剛剛說曾去到南非展示，其實我們在北京可以控制到在南非的機械人，時延可能只有幾百毫秒，就像用Zoom開會，基本上看不到任何時延。」
至於另一個優勢，就是高帶寬。因為要做人工智能視頻分析，資料傳輸需要很多數據，如果有很大的帶寬傳送數據去第二個地方，也就是5G傳輸速度比4G大10倍，令到一些本來只能夠去到高清的視頻，現在可以到4K解析度：「甚至我們之前的實驗，有做到8K解析度。」
預研6G業務方案
問到以後的發展，麥騫譽自信路邦一直都是「面向世界科技前沿」，而且沒有停過腳步：「我們由2017、18年開始做5G，但你想真一下，2020年4月香港才真正有5G頻譜，是真正的公用。其實我們現在已開始做一些前沿性的6G研發，但還是在探索階段。」他透露，現時已計劃了一些關於6G的垂直業務研發，假如往後6G出現，例如2030年6G推出，到時就可以用6G網絡做新方案。
公司月營業額達千萬
問到路邦科技是否香港機械人公司中的第一位？麥騫譽坦言香港自主研發機械人的公司比較少，很多公司都是在香港做代理，又或將內地一些比較普及化的機械人，引進香港市場或出口外地：「我們這邊做自主研發機械人，在香港其實比較少競爭對手，而且在短短幾年間，我們已申請了超過100項專利。」麥騫譽坦承現時路邦科技每個月營業額達八位數字，可稱得上是香港機械人公司的龍頭。
集中研發「感官」
現時最矚目、最出風頭的的機械人，可能是杭州宇樹科技又或者美國波士頓動力（Boston Dynamics）研發製造的AI人型機械人，路邦科技的產品跟他們又有甚麽分別？
麥騫譽解釋兩者設計方向其實並不一樣，例如外國可能會集中做人形機械人，即是在硬件方面的設計，例如走路、平衡的系統。路邦科技在有關方面並沒有作深入研發，相反只是集中在「感官」方面，是一條截然不同的路：「人除了行路之外，還有那些感應，觸碰到東西時的觸感，那些壓力怎樣反饋給個人本身。如果波士頓動力是『外功』，那我們可能稱作『內功』，是兩個不同研發方向。」
麥騫譽說，香港沒有製造硬件方面的優勢，目前只能夠透過比較強的底層技術及算法去做好一個機械人。例如現時就做了一些可以遠距離操作之外，還可以感受到對面機械人的系統方案，這正正是世界科技前沿的一些研發。他希望透過香港這個國際創科平台，利用「內功」配合國內生產，利用國內製造的可靠性、龐大市場、硬件配套等等，與國外的一些技術相輔相成，最後在香港孵化出全世界最好的機械人。
確保科技不落後
全球科技日新月異，如何確保不會落後於人？麥騫譽說他們一直與不同供應商有大大小小的項目合作：「有項目其實就不會落後市場，因為你一定會找最新、最前沿的技術、配套或者硬件，放進你的機械人設計方案中」。
事實上，路邦科技現時有很多訂單來自政府，包括新冠疫情期間，研發5G戶外消毒機械人「守護」，並率先由海關總部試用，協助清潔消毒工作環境。早前，他們也成功研發出協作式自動無人駕駛多功能道路工程車「Robot Tank」，能在公路上施行油漆畫線、放置及收回警示雪糕筒等工程任務，有望與政府合作，幫助路政署修葺公共道路。
另一方面，麥騫譽一向有參加世界各國舉行的交流會或展覽會，只要看到比較新的前沿技術，便會思考自己公司有甚麼空間可以作持續發展，例如國際上一些機械人控制系統，路邦會尋求跟他們合作，繼而共同成長共同進步：「我不相信一個企業，或者一個人、一個團隊，可以將所有事做完，一定要透過緊密合作，了解整個世界的發展趨勢，繼而加快科技進步。」
教導機械人「做好人」
現時有很多關於仿生機械人的電影，例如《銀翼殺手》、《梅根》，當中有幫助人也有傷害人的情節。作為科學家，麥騫譽表示設計機械人的初心是希望幫助人類，代替人類在危險場地進行工作，所以應該向美好方面去想。至於自主性方面，他認為機械人背後的設計框架都是由人去控制，只要將機械人一直引導向善，對待如親生兒子一樣，教它去做個「好人」，應該不會出現太大問題。
路邦科技發展前景無可限量，有沒有考慮上市？麥騫譽認為，公司發展越來越好的前提下，上市是一個必需要的階段，但在上市前會尋求更好的合作方，令路邦的產業「繼續做大」。他強調在公司財務穩健，科研、商業能做到平衡下，再配合高營業額，屆時路邦將會擁龐大估值，便會尋求上市。
為何選擇在數碼港設立總部？
現時本港的創科研究基地，以科學園與數碼港為主，孕育出不少「獨角獸」。路邦科技為甚麽會選擇數碼港而非科學園作為總部？
原來大埔設有衞星監控站，並與5G網絡共享同一頻譜，故政府將該衞星站覆蓋的粉嶺、大埔、沙田、馬鞍山及科學園等區域列為「5G限制區」，以免影響衞星網絡運作，導致該區不能全速使用5G服務。「5G限制區」直到2024年10月底，衞星站遷離後才正式解禁。
2017年成立的路邦科技當然不能苦苦等待。麥騫譽當年做5G研發，很多時候都要在內地做，皆因香港那時候還沒有5G實驗室。為了將當時的實驗室搬到香港，他特別跟通訊事務局申請臨時牌照，容許他在實驗室中做5G相關的研發工作。當時位於數碼港的實驗室很厲害，是全港第一個私人5G實驗室，由電訊盈科所鋪設。
麥騫譽又透露，2018年推出「ME-1」機械人時，有個日本大車廠品牌團隊，邀請他去那邊洽談，希望就相關技術一起合作並在當地落戶，但最終麥騫譽還是選擇留在香港作總部，雖然會有困難和阻力，但他當時覺得整件事「是可以的」，而事實也證明他選擇正確。
為夢想而堅持 創造港人引以為傲的品牌
問到創辦路邦科技的起始點，麥騫譽解釋小時候沒有甚麼娛樂，唯一娛樂是看電視，愛看日系機械人動畫，因此迷上「高達」，也曾幻想自己長大後可以「砌高達」，利用機械人來保衞世界，而這個念頭一直在他腦海揮之不去，成為他的夢想之一。
除了多次強調利用機械人代替人類進行危險工作，麥騫譽更希望香港人擁有一個可以引以為傲的科技品牌，形容這是他「最想最想做的一件事」：「我始終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好希望將我的夢想在香港這邊萌芽、成長；就像每個國家都有一個令他們驕傲的品牌，我也希望創造一個可以令到香港人引以為傲的品牌。」
希望創造飛行救援機械人
假如可以創造一個天馬行空、震驚世人的機械人，麥騫譽希望做到一個「識得飛」的機械人，甚至有研究過怎樣將機械人跟噴射器連接，繼而做到一些救援類別的工作，就像「高達」一樣可以飛去不同地方，例如飛去山火災場救人：「我覺得天馬行空，但真的希望有一天可以做到。」
鼓勵年輕人投身創科
2024「十大傑青」名單10月初公布，麥騫譽是其中一人。他很開心能當上「傑青」，皆因他希望可以透過自身經歷，告訴年輕人「只要不放棄夢想，就可以令事情成功」。他一路以來雖然經歷了很多挫折，依然堅持去做好這間機械人公司。
他鼓勵年輕人多參與創科工作。回想2005年，香港那時候完全沒有創科機會，沒有任何一間公司會聘用工程師，很多同學都要回內地工作：「現時我們處於時代風口，國家大力支持香港成為國際創科中心，很多不同資源都投放在香港，造就了百年難得機遇。我覺大家應該要發揮自己創意。」
身為過來人，麥騫譽認為「搞創科其實不用急」，不需要在畢業之前就定下將來要做甚麼，反而可以先去打工，爭取多些經驗，日後創業成功率或可以大大提高。現時香港一些老牌行業，例如金融、醫生等仍然較受年輕人歡迎，但他希望大家可以把握這個百年難得機遇，投身香港工程界、IT界、創科界。
香港科技的長板與短板
香港在創科方面有甚麽優勢？麥騫譽認為香港是個中西交融的地方，可以將內地科技透過香港推向全世界；同時亦可以將其他國家的科技，透過香港做轉化推回內地，是條雙循環的橋樑，因此擁有無限機遇。
然而，有長板自然也有短板。麥騫譽認為香港唯一短板是八大院校畢業生，投身IT界、創科界、工程界的人才不多：「舉個例子，例如我們現在香港每年IT畢業生可能都只有二、 三千人左右，遠遠不夠支撐到一個國際創科中心的人才儲備，一間華為公司可能都有十萬人。」
麥騫譽希望國家在相關方面可以大力支持，例如高才通計劃、研究人才庫等可以繼續放寬，繼而令更多優秀人才可以來到香港；支持到香港本土的研發，也可積極融入國家發展大局，成為一個厲害的國際創科中心。
他又形容現時科技發展可謂「越多資源做得越快」，大家有如科技競賽，「人家跑九秒九，我們要跑八秒九」，否則就會落後。他希望當局能夠投放更多資源，而資源不一定是資金，例如可以開放多一些應用場景：「很簡單，我現在有一架自動無人車，可不可以開放多一些地方讓我運行這些車？如果有的話，可以令到一些科技快速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