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香港社會人口老齡化，「銀髮經濟」成為特區政府關注熱點。過去兩年《施政報告》都提及要促進「銀髮經濟」，勢在必行。早前港府成立「銀髮經濟顧問小組」，邀請專家探討如何發展「銀髮經濟」，減輕港府財政負擔之餘，對商界及市民均有益處。小組早前已向特首提交方案，由商務及經濟發展局等政策局成立的「促進銀髮經濟工作組」正密鑼緊鼓開展相關工作，商經局局長丘應樺表示，有關政策及措施將於今年上半年出台。
《堅雜誌》訪問了行政會議成員林正財醫生，他同時是「銀髮經濟顧問小組」委員之一。他透露，小組提交的方案可具體分為「上、中、下游」，當中以「上游」即釋放長者消費力為首要。他強調，政府各部門及商界必須攜手合作，一起思想轉移，在各方各面都要注入銀髮元素，否則「銀髮經濟」只會淪為口號。
文：潘翠華 圖：陳錦輝
根據政府統計處數據，香港65歲以上人口將從2023年的164萬，增長至2043年267萬，屆時將佔香港總人口35%。丘應樺早前表示，銀髮族是一個大的經濟動力，中產以上人士，在退休後仍有強大經濟能力，要思考如何提供誘因增加及保障其消費，並帶動經濟。
善用債券逆按揭市場 助長者有穩定收入
林正財表示，促進銀髮經濟可具體分為「上、中、下游」三部分。「上游」是釋放銀髮族的消費力；「中游」是企業和公司要將服務和產品轉變得更加貼心，更符合長者需要；「下游」則是推動政府和商界公私營合作，減輕政府財政負擔之餘，商界、市民亦同樣受惠。
林正財表示，「上游」要促進退休人士的經濟活動，將他們的消費力釋放出來：「退休人士花錢，會考慮有多長命、有多少資產可以用，有沒有固定收入，這些變數裏面，最難估計的是自己有多長命。其實退休人士不是沒有資產，尤其是香港人喜歡買樓，都有不少固定資產，但因為不知道自己會活多久，所以就擔心。要長者願意消費，就要幫他們重組資產，變成一些穩定的經常收入。」
他舉例，政府可以善用債券市場、逆按揭市場，設計一些專為長者而設的產品。
「不要說多，如果長者每個月固定有7、8,000元收入，就肯拿錢去花。當我們日後有幾百萬市民進入銀髮階段時，他們就是很好的消費者。」
改變舊有文化 設平台提供彈性工作
另外，港府亦要促進長者再就業，但要改變舊有的工作文化。譬如將一些大項目拆分成Bite-Sized（小項目），以Job-Based（項目形式）工作形式外判給長者，他們完成單項任務就可以取得一筆收入。
「長者不一定要退休，他們不少都是身體很好的專業人士，可以繼續工作，但不想好像後生仔那樣拚搏，而是像Slasher（斜摃族）那樣有彈性和自由地工作。香港公司普遍在人力資源政策方面都比較落後，不是很樂意提供彈性工作給長者。」林正財解釋，外國如澳洲礦業在這方面就做得很成熟，在網上平台為採礦公司配對工程師，可能是聘請一兩個人只做一兩個月，但香港就欠缺類似中介平台。
他亦建議港府推動Ageless Employment（就業無年齡界限），同時增加工種多樣性，以適合不同年齡層人士需要：「不要忘記香港的婦女就業率，以世界先進地區來說，我們都屬於低，就是因為市場裏面提供的工種不夠多樣性，要麼就做全職做到死，要麼就只做家庭主婦。」
不因員工年齡加保費 購買勞保無難度
至於長者再就業時，保險公司是否願意承保的問題，林正財透露，他曾就此跟保險業界接觸，了解到大部分保險公司的勞工保險都不會考慮員工歲數，亦不會因員工年齡高而加保費，只有一些微小企為個別員工買勞保時遇到困難。他建議統計處或相關部門提供多些數據給保險公司，釋除他們疑慮。
另外，長者從事體力勞動工作較大機會引致工傷，以至保險公司不願意承保，林正財認為這情況可以解決，就是發展工作多樣性。他舉例：「例如司機行業，我們看到市面上有不少年紀大的小巴、的士司機，我們要反思這批人從何來。可能他們年輕時是做文職，但因為被迫退休再找不到文職工作，只好去做司機。如果能夠提供合適的工作給他們的話，已經可改變這情況。」
鼓勵長者免租創業 展一技之長
林正財相信鼓勵長者創業也是可以考慮的出路：「香港現時有這麼多『吉舖』，房署都很好，讓年輕人免費7個月使用部分舖位，但我們為甚麼不讓長者也試試？如果他們有一技之長，賺到一些收入的話，花錢的能力就提高。這樣不單止促進長者的精神健康、社交發展，也幫到香港整體醫療、社福等可持續發展。」
林正財強調，「上、中、下游」之中，「上游」的工作是至關重要，如果「上游」做得不好，老人家不肯花錢，那麼無論「中游」、「下游」推出多好的產品和服務，都沒有意思。
調整市場推廣策略顧及長者需求
「中游」方面，林正財指現時大部分商界都不太願意開拓長者市場，銷售對象仍是年輕人和在職人士。他希望企業和非政府機構能夠改變思維，調整市場推廣策略，在產品研發時加入銀髮元素，多推出適合長者的服務和產品，特別是經濟低迷時，商界更要認識銀髮市場。
譬如長者很喜歡逛商場，但很多商場都沒有多少休息座位，商品也不太切合長者口味。林正財認為這顯示出商界還未洞悉今時今日的長者其實很有購買力。
「聽到很多年長人士說，在商場買不到合適的衣服，商店覺得只有年輕人才會買衣服，其實就是對香港消費群了解不夠。能不能設計一些衣服同時適合年輕人和長者穿着？或者專賣給年長人士？」
林正財透露，早年他曾任安老事務委員會主席，當時發現很多酒樓不太歡迎輪椅使用者，覺得「阻碇」。於是他做了一些推動工作，慢慢多了一些酒樓接納輪椅使用者，最後顧客群反而因此而增加：「年輕人很多都不喜歡飲茶，寧願去吃快餐、茶餐廳，但因為要陪伴長者，於是便帶動三代人一起去飲茶。」
改變投資者態度 建立完整樂齡生態
針對本地樂齡企業發展未如理想，林正財認為是香港在投資者教育方面做得不夠好：「他們都還在舊思維裏面，一想到老人家便立刻聯想到他們只會花政府錢，不願意消費。其實香港是個很出名的融資市場，我們怎樣才能說好這些故事，以至吸引到投資者建立起整個樂齡生態系統出來？」
林正財鼓勵無論投資者或者用家，對樂齡產品或服務抱持開放態度：「譬如用家要肯在產品還有很多電線、很Clumsy（笨拙）的時候就試用，不是要等到產品成熟才試用，這是為了產品的改良與發展。」
推動公私營合作達至官商民「三贏」
「下游」方面，林正財希望港府積極推動公私營合作，由政府、商界及市民共同承擔開支，政府財政才可以永續發展：「如果太倚賴公家（政府），當經濟周期沒那麼好的時候，很多時就要削減公共服務，輪候時間亦會變長。」
以醫療為例，林正財認為醫務衞生局2023年推出的「慢性疾病共同治理計劃」做得相當成功：「一些私營市場較難提供、市民又不願意花錢的部分如疾病預防，這部分由政府支付。至於治療性部分，市民不是不願意給錢，只不過他們，特別是長者，會覺得自己交了稅這麼多年，也應該獲得一點點福利。所以只要看到政府有投入，其實他們是同意『共付』概念，用合理價錢選擇自己心儀的私家醫生，地點又方便，也不用輪候那麼久，私家醫生服務又會更親切、體貼些。」
另外，林正財相信社會福利方面也可多考慮公私營合作：「社區服務券也是一個好例子，可以引發到私營市場發展，也是個很大的市場。現在有了AI科技，我們如何讓AI、讓科技入到屋，幫助年輕子女放心將長者留在家居照顧，特別是患有認知障礙的長者。這樣也可以幫助釋放照顧者的勞動力返回市場，對整個香港發展都有幫助。」
林正財強調公私營合作是官、商、民「三贏」，既可讓政府財政可持續發展，又可促進私營市場蓬勃，市民亦喜歡有質素和效率的服務。
全民思想轉移 擁抱高齡化社會
至於「銀髮經濟」如何落地，林正財認為不應只是政府內一小撮人去想，而是整個政府、商界、學界，以至整個社會上下一起去思考對策：「各行各業很多東西可以想，例如『無處不旅遊』如何鼓勵長者去旅遊，繼而購買一些旅遊產品？又譬如『盛事經濟』，不單年輕人喜歡聽演唱會，很多外國老牌歌手，同樣有很大銀齡觀眾群，我們要把這批長者的消費力引發出來。」
林正財寄望，無論政府官員，以至一間公司的主事人、決策者，甚或大學教授都好，都要多認識人口老化這個議題，了解其他地方如何做，以至於能夠真正帶動到「思想轉移」：「當我旅遊我又諗、盛事經濟我又諗、社會服務我又諗、醫療我又諗、康文設施我都諗。當人人都在諗的時候，一定會想到很多不同點子。現在社會甚麼都要轉型，旅遊都要轉型，你看來港旅客消費模式都改變了。這正正是一種思想轉移，亦是最困難的地方。如果能夠做到這個地步，『銀髮經濟』就不單是一個口號，而是真實去擁抱香港這個高齡化社會，那樣就會成真。」
帶動經濟 抱持「此消彼長」觀念
在社會老齡化之下，林正財認為「銀髮經濟」一定要做，亦都值得做，但不要期望好像創科那樣產生很大經濟效益，應該抱持「此消彼長」的觀念：「一方面帶動經濟活動，一方面減少對社會負擔，所以表面上賺到一蚊，其實裏面可能已經有兩、三蚊的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