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香港的科技發明難以走出市場，這裏有個實例。
特區政府近年着力促進「銀髮經濟」，發展「銀色產業」。創科公司「頂尖頭腦有限公司」（Zunosaki）有一隻家用機械手，只售萬多元，能協助中風病人恢復手部活動，歷年來獲不少外國優秀企業（業內稱為「大牛」）引用其論文，得到許多外國醫院及研究院的認可及試用，在樂齡科技展也獲得行內人士青睞，但因欠缺宣傳渠道，申請國際認證手續繁複及資金緊絀等原因，令產品不能衝出香港。
創辦人兼發明家何思傑形容自己正在「孤軍作戰」，希望港府能派「救兵」助他們走出困局。
該公司認為，政府成立了「銀髮經濟促進組」，但業界卻不知道怎樣接觸他們，希望港府官員加強和樂齡創科業界溝通。
文：潘翠華 圖：陳錦輝
何思傑早年於澳洲攻讀生物醫學工程，畢業後到理工大學擔任研究助理，參與了能協助中風病人恢復手部活動的機械手發明。他看中機械手有商機，但有感產品仍然有很大改良空間，遂於2015年自立門戶開設公司，將機械手「二次開發」，以產品能夠「落地」及「普及」使用為目標，讓更多有需要的病人受惠。
何思傑說，他們在做實驗時，真的看到不少病人因為用了機械手而康復：「我不想浪費在大學期間做產品研發和病人服務訓練的經驗，這些經驗我相信不是那麼多人有，或者純粹一間產品開發公司能夠接觸到。」
金屬改塑膠無線機械手 成本降10倍
經過約3年努力、投入近600萬港元，何思傑終於在2018年成功將原本金屬製造、電線外露的機械手，改良為以無線操控及塑膠物料為主的「HandyRehab」，並設計出醫療版及家用版兩種量產型產品，價格由以往的幾十萬元一套，降至分別10多萬元及1萬多元，且便攜輕巧，重量少於500克，亦更易於操作。醫療版可供應醫院作病人復健，家用版則讓產品能夠「入屋」予有需要人士自行做復健訓練。連同之前在理大研發的費用，機械手研發成本接近1,000萬港元。
香港每年都有兩萬多人中風，全港醫院每月要照顧幾千個新中風個案，即是平均每家醫院每個月都要接收約100個新症，應接不暇。何思傑認為家用版機械手的研發，能夠幫到病人在家每天做復健訓練、加快復元進度之餘，亦能減輕醫療系統負擔。
偵測肌肉信號助用家控制手部活動
「HandyRehab」是一套上肢外骨骼機械系統，包含機械手套、肌電感應器及負責操作控制的平板電腦，系統透過偵測用家運動手掌的肌肉信號，幫助他們學習控制肌肉做出相應動作，有助訓練腦部發射訊號到肌肉，並透過不斷重複動作，鞏固肌肉記憶，讓身體重新學習控制肌肉活動。機械手適合中風病人、肌力流失的長者或患有手部痙攣的耀能人士（因中樞神經系統創傷而致身體殘障）做日常復康訓練。
何思傑表示，理大已算是很成功地將應用科技做到近乎商業化，始終很多大學的研發只會做Prototype（原型），做完幾十人的臨床測試後，再寫幾份論文便了事。要真正將發明品優化及市場化，需要大量資金和時間做改良及推廣銷售，他慨嘆很多出色的發明都在大學研發與產品落地的過程中「胎死腹中」，機械手亦面對欠缺宣傳渠道、申請國際認證手續繁複及資金緊絀等問題，未能將產品「衝出香港」。何思傑形容自己正在「孤軍作戰」，希望港府能出手相助，令產品走出困局。
可租可買兼做代理「兩條腿走路」
除了零售業務之外，何思傑亦拓展了機械手租賃業務：「一來有些家庭負擔不起這個價錢；二來我們都理解病人有可能只是短期需要，做幾個月訓練，不是長期依賴這個產品。」但亦因為這個原因，公司的回本期變得很長，基本營運及研發資金越見緊絀。
為了撐住公司資金流，何思傑實行「兩條腿走路」，研發產品的同時兼做代理，引入以色列製造的護理機械人「Temi Medic」，疫情期間賣給醫院及非政府機構，並附加軟件開發，讓機械人加入消毒及探測體溫等裝置，賺回來的錢就投入到機械手的研發當中，希望兩者相輔相成，實現持久「作戰」。他透露疫情期間做代理的利潤曾佔公司整體盈利三分之二。
Zunosaki數年前曾獲投資者注資，但資金早已花光，要找新投資者卻談何容易。
「香港一般投資者都沒有長期投資意識，很多時候都只想盡快回本。我能向他們證明到在香港市場賣得不錯，卻證明不了海外市場賣得幾多，很多投資者因而卻步。甚至有些投資者跟我說，『你賣了一千萬（銷售額）再來找我』，如果我賣到一千萬就不用找你啦。」
資助聘人才計劃資源錯配
何思傑認為，政府有些扶持企業的政策出發點很好，但實際上是「幫倒忙」。譬如人才聘用方面，政府早前推出「大灣區青年就業計劃」，參與企業按照香港法例，以不低於月薪18,000港元聘請合資格畢業生，並派駐他們到大灣區內地城市工作及接受在職培訓。政府會按每名受聘畢業生向企業發放員工月薪60%，上限$12,000港元津貼，為期最長18個月。
何思傑說，推出這個資助之前，他們可能13,000至14,000元就可以請到畢業生，但政府資助後，所有畢業生都覺得自己值18,000元：「想請個較有質素的可能要再加幾千元，但這批人早早已經被其他大公司搶走。」他覺得政府的資助最大問題是沒有入息審查：「科學園大公司請人一向沒壓力，卻可以同樣受到資助，變相令我們失去（人才）競爭優勢。我希望政府的資助可以重點扶持真正有需要的小公司、微小企。」
科學園3年孵化期無助醫療科企
Zunosaki初成立時也曾進駐集中優秀創科企業的科學園、數碼港，並獲得政府資助3年的孵化計劃，近年公司已遷到葵涌工廈一個數百呎的辦公室。對於公司搬遷的決定，何思傑說起來也滿腹無奈。
「有哪家創科公司不想留在科學園？可惜只提供3年孵化期支援，對於醫療創科公司來講實在不足夠。」何思傑慨嘆：「孵化期一過，就要面對近乎甲級寫字樓的租金，對我們微小企來講很難負擔得起。做醫療產品的周期不是說兩三年就得，還要做很多安全測試及臨床認證等等一大堆東西。如果我們不是有投資者的資金維持下去，基本上很難做到自負盈虧。」
國外認證需時未能批量外銷
現時機械手在本港已賣出過百套，買家主要是醫院和治療師，何思傑希望可以再進一步拓展海外市場，但產品要「揚帆出海」有難度。
何思傑解釋，現時「HandyRehab」已有一定國際知名度及聲譽，亦已取得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FDA）和日本有關方面認證，不少外國科研「大牛」亦會引用他的論文。最近公司開始嚐試將機械手銷售到不同國家如英國、德國、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當地不少醫院亦試用過該產品。然而，各國對醫療器材的生產、安全等要求都有嚴格規定，即使很多國家都承認美國FDA認證，但每個國家及地區都仍然有自己的FDA版本，例如泰國有TFDA、台灣又有另一個TFDA。這意味着何思傑要不斷在當地重新申請認證，花費不少時間和資金，令產品拓展海外市場的進度相當緩慢。到目前為止，機械手只能少量批出給一些外國醫院做科研，不可大量賣到海外。
冀港府協助打入大灣區市場
海外市場未成事，想打入內地市場同樣卡在認證上，何思傑形容是「兩頭不到岸」。
「要衝出香港，最好當然是先背靠內地。內地的商機非常大，香港醫院只有幾十間，內地單是甲級醫院都幾千間。內地市場是香港100倍，香港有兩萬多人中風，內地就有2、300萬。」然而現時內地醫療用品認證卻未與香港接軌，何思傑唯有與港人開設的內地公司合作銷售，但因「隔了一層」，令公司利潤減少很多。
何思傑很想將產品打進大灣區，他認為內地三甲醫院都有為港人開設就診的「綠色通道」，他希望對香港的醫療產品也開拓一條「綠色通道」：「例如香港醫療用品的科研數據，內地是否可以承認？是否毋須再在內地醫院做多次臨床測試？」何思傑希望港府能提供平台予眾多樂齡科技公司，多做Roadshow（路演）協助產品宣傳推廣，讓每間公司都不用孤軍作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