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永東集團（國際）有限公司董事長連忠輝接受《深圳晚報》訪問，以口述歷史形式回顧了深圳、香港兩地跨境交通的發展，從 1985年沙頭角口岸正式開通談起，到今時今日見證深中通道開通，越來越多香港市民選擇去深圳、廣東省旅游消費，兩地交流一日千里，雙向奔赴成為新常態。
正如連忠輝所說，目前深港兩地正邁向全方位、深層次合作，雙方多交流多溝通，深港未來的發展會更加美好。
從「永東巴士」的歷史，可以看到深港兩地近40年的社會變遷、經濟發展，當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段歷史由連忠輝這位當事人、見證人娓娓道來，更是別有一番體會。
以下是轉載自《深圳晚報》的完整訪問。
高中畢業後，我投身旅游業，後來又涉足深港跨境巴士業務，從最初的幾台車、幾個人，發展為香港五大直通跨境巴士公司之一。在這期間，我有幸參與和見證了深港兩地交流合作的發展，目睹了深圳乃至大灣區的巨變。目前，深港兩地正邁向全方位、深層次合作，發展勢頭正盛，雙方多交流多溝通，我相信深港未來的發展會更美好。
壹
當時香港人來內地旅游交通很不方便，1985年，沙頭角口岸正式開通，我感覺到這是一個拓展短線旅游的好時機。
中學畢業投身香港旅游業
1963年，我出生在香港九龍。20世紀80年代初，我畢業於何文田（位於香港九龍城區西部）的一所中學，那時候，香港正處於迅速發展的階段，工作機會很多，很多人讀完中學畢業後就出來工作。中學畢業後，我也開始尋找工作機會，最後決定投身香港旅游業。
當時香港人來內地旅游交通很不方便，飛機票和火車票都比較緊缺，很難買得到。很多人選擇走水路口岸，從香港坐船到順德、中山等地區，來深圳的話一般選擇乘坐直通巴士走陸路口岸。
在旅游業做了大概兩年時間，我發現做廣東短線旅游是一個機會，就找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年輕人，做香港人過來深圳的短途旅游。1985年，沙頭角口岸正式開通，我感覺到這是一個拓展短線旅游的好時機。
在沙頭角辦公留下了深刻印像
我們開始跟香港旅行社合作，負責把旅行社的客人送到廣州白雲機場或火車站。我們用直通巴士走沙頭角口岸，把客人送到沙頭角之後，在口岸再換乘內地大巴，把他們送到廣州。隨着短途旅游業務的發展，我們就在沙頭角設點，開始駐點辦公。
在香港時，我就慢慢學習普通話。那時我們公司跟福建華閩旅游投資有限公司有業務聯系，我就跟他們外派的員工學習普通話，我說普通話，他說粵語，互相交流學習提高。所以後來到沙頭角開展業務時，我和內地同事交流時就沒有甚麼障礙了。
1986年的春節，我們在沙頭角辦公，當時還沒有梧桐山隧道，交通很不方便，馬路上車輛很少，尤其下午5點鐘之後，基本沒有來往的車輛，就算躺在大馬路上，都沒有車會碰你。我們要去市區吃頓飯也不容易，打車單程就花費上百元，可是餐費都沒有過百。
與沙頭角不一樣，那時候，整個東門片區有許多工地，到處在建設，深圳的發展速度是非常快的，幾乎每隔半年就完成一次蛻變，這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像，更堅信我們的選擇是對的。我們從香港帶團來深圳旅游，最後一站往往是東門，在東門買紀念品回去是很多香港人來深圳旅游都會做的事情之一。
抓住深圳主題公園開業 擴大深港旅游規模
1987年，我們把現有資源重新整合，成立了永東旅行社有限公司，這就是現在永東集團的一個開始。
1989年9月，「錦繡中華」微縮景區試營業，這是深圳首個主題公園，位於深圳灣畔，試營業時便掀起了旅游業的高潮。同年11月，景區正式開業。我們抓住這個機會，跟直通巴士公司合作，巴士公司分配車輛，開通直達景區的多個班次，最高峰時一天有80台大巴發團，客流量高達4000人，明確了我們從香港走陸路口岸去廣東的一個定位。
深圳線路穩定之後，我們也開始拓展廣東其他地區的短途旅游線路，比如汕頭、清遠、佛山等。
此外，我們也幫來香港玩的內地游客定制國際旅游線路，游客到香港之後再出境去東南亞旅游，也做出了不錯的業績。
貳
2003年7月，也就是我們免費送票不到一個月之後，內地開通赴港澳自由行，越來越多的內地游客把香港作為旅游目的地，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讓我看到了希望。
瞄准深港旅游市場空缺成立巴士公司
進入20世紀90年代後，旅行社對旅游配套巴士的服務需求激增。當時我就考慮，與其一直和巴士公司合作，不如擁有一家自己的巴士公司。1992年，我和我的搭檔陳岳平先生一拍即合，成立了永東直巴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永東巴士」）。「永東」意為「永遠向東」，致力為深港兩地往來搭建「溝通橋梁」。
永東巴士最早只有租來的兩台大巴，從跑運輸開始，我們的業務就跟隨深港兩地的經濟發展變化不斷做相應的調整。從做旅游巴士業務起家，我們用了幾年時間，靠香港游客來回穿梭內地把業務擴大。到1996年，我們買下車輛，成立自己的車隊，從此不需要租別人的車了。1999年，我們拿到了穿梭啟德機場的線路，開拓「國際號」班車業務；2002年，我們還推出了香港粉嶺往返沙頭角口岸的「沙頭角直通巴士」服務。
除了游客，來往香港和內地的上班族也是我們的客源之一。香港早期工業發展很迅速，但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香港大量工廠轉移到了珠三角其他地區，比如東莞茶山、廣州增城等，我們最早是送香港人去這些地方上班。後來，深圳經濟特區的開發建設吸引了港商目光，一些港商選擇把工廠搬至寶安沙井的工業園區，我們又把他們送到沙井上班。
進入21世紀之後，情況發生了轉變。在深圳居住、去香港上班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他們主要集中在羅湖、福田，我們每天都要接送這些上班族來回深港兩地，最高峰時一天的客流量就上萬。
艱難堅守，絕處逢生
2003年，我們公司已經有400多名員工，但年初的一場非典疫情給整個行業帶來了很大的衝擊，我們的客流量瞬間清零，差不多4個月的時間裡，我們都處於半停工狀態，現金流損失了1500萬元。
為了維護公司信譽，同時信守對香港機場提供服務的承諾，所以我們線路沒有停。堅持到了六月份，非典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我們預測也許離口岸重新開放的日子不遠了，希望能借此機會激活旅游市場，就和香港旅游協會組織行業籌集資金，推出免費向香港市民派送10萬張票的活動，憑票可免費乘坐我們的大巴。
免費贈票的活動推出後，人們的熱情高漲。我還記得派送票的那天早上，香港下了很大的雨，但是仍然有很多市民過來拿票，在佐敦道排了有半公裡多，一早上10萬張票就派送完了。
自由行與24小時通關
2003年7月，也就是我們免費送票不到一個月之後，內地開通赴港澳自由行，越來越多的內地游客把香港作為旅游目的地，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讓我看到了希望。
乘坐直通巴士抵達總站才下車的大多是到香港自由行的游客，注意到這個細節之後，我們及時調整經營，把香港站點多元化，專門開辟新的線路方便內地游客進出香港，比如荃灣、九龍等，開拓了不少站點。
我們在深圳的巴士站點也做出了相應調整，客人回到深圳之後，我們還要再安排車輛，把線路逐漸覆蓋到整個珠三角地區。自由行使得我們挺過了非典帶來的衝擊，也使永東巴士迅速做大，成為香港五大直通跨境巴士公司之一。
在開放自由行之前，皇崗口岸宣布實行旅檢通道24小時通關，所以我們的巴士生意在皇崗口岸也是24小時不間斷的，當時每天幾乎都有100多輛大巴穿梭於深圳和香港之間。
如今，我們在皇崗口岸主要管理三條線路，分別是香港觀塘到皇崗口岸、尖沙咀中港城到皇崗口岸、迪士尼專線。我們在蓮塘口岸、深圳灣口岸等也設立了站點，每天最少也有900多輛直通巴士往返深圳和香港，最多時能達到1300輛，客流量高達2萬多人。
三
不管是在深圳還是香港，或是放眼整個粵港澳大灣區，我們都爭取拓展更多線路，全面布點，覆蓋更多區域，為粵港澳大灣區「一小時生活圈」建設貢獻力量。
把握機遇，勇迎挑戰
粵港澳大灣區在全國新發展格局中具有重要戰略地位，整個大灣區是全國經濟活力最強、開放程度最高的區域之一。在粵港澳大灣區融合發展的時代背景下，深港兩地的聯系愈發緊密，我們也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
粵港澳大灣區內的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各自聚焦於不同的重點領域。在公司的經營策略中，我們很久以前就希望永東巴士的線路能延伸到內地更多的地方，順應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趨勢，我們集團也制定了大灣區戰略發展計劃，針對不同的地區，主要分為三個區域線路：西部、北部、東部。
西部主要是中山、江門、新會、台山、肇慶等城市；北部主要以廣州、佛山、清遠、花都等為主；而東部就是深圳，以蓮塘口岸為重要布點，線路覆蓋深圳羅湖和龍崗及惠州等地，未來再逐漸發展到東部其他旅游區。
機遇來臨的同時，我們也面臨着鐵路交通快速發展帶來的挑戰，高鐵線路增多，站點越來越密，我們也不得不調整自己的發展策略。因為鐵路運營成本高，而且線路目前還不能覆蓋到每一個區域，沒有巴士線路靈活，這就成了我們的機會和優勢所在。不管是在深圳還是香港，或是放眼整個粵港澳大灣區，我們都爭取拓展更多線路，全面布點，覆蓋更多區域，為粵港澳大灣區「一小時生活圈」建設貢獻力量。
見證深中通道開通
深中通道建成通車對粵港澳大灣區有着重要意義，進一步強化了大灣區整體的競爭優勢。
今年6月30日，深中通道正式通車試運營，大大縮短了從深圳到中山的車程。在通車當天，我們組織了深中通道特別體驗活動，邀請香港媒體以及100名客人，分乘3輛大巴前往深圳參加開通儀式。當天中午，3輛車身寫有「深中通道開通 中山線首發專車」字樣的大巴滿載着香港媒體記者和香港市民，浩浩蕩蕩從香港九龍東出發至深圳灣口岸，再經深中通道抵達中山。
我們在深圳灣口岸等了差不多3個小時，聽到主持人宣布深中通道正式通車時，大家心情都很激動。車輛駛進深中通道，雖然路上堵車，但是絲毫不影響大家的心情，游客們紛紛拿出手機拍攝沿途的美景，還在車上唱歌。當天晚上8時左右，我們抵達了中山城區的巴士站點，成為從香港發車經深中通道抵達中山的首家跨境巴士公司。
深中通道是我們西部線路的重要布點，一天有九十多台班車通過深中通道。開通首日，乘坐我們公司巴士往返香港和深圳、中山乘客的數量就翻了4倍。
我們相信，隨着深中通道的開通，粵港澳大灣區交通互聯的不斷完善，將吸引更多的香港市民前往內地游玩，所以我們相應地增加了班次，開往中山、台山、新會等地的路線也都改經深中通道。目前，我們往返香港、中山兩地的巴士發車時間從早上7時持續至晚上8時，每天來回40個班次，發車間隔時間縮短至半小時一趟。
肆
在不斷推進深港合作交流過程中，我們始終懷着一種責任感和使命感——做深港兩地文化的推介官，帶動香港市民了解內地的新事物、感受內地的文化。
做深港兩地文化的推介官
以前大家常說「香港速度」，但現在「深圳速度」聞名遐邇。隨着深港兩地合作交流的深化，我們把在香港的大部分資源都搬來了深圳，主要在福田區辦公，我們在內地的員工將近300人，差不多和香港的員工數量持平，而我個人大部分時間也待在深圳。
作為一個香港人，借助跨境巴士業務運營，我有幸參與和見證了深港兩地交流合作的發展，目睹了深圳乃至粵港澳大灣區的巨變。在不斷推進深港交流合作過程中，我們始終懷着一種責任感和使命感——做深港兩地文化的推介官，帶動香港市民了解內地的新事物、感受內地的文化，深度認識我們的祖國，而不僅僅是過來觀光購物。
永東集團是在探索中不斷發展壯大的，我們一直倡導，對於新事物要持續保有好奇心和學習的態度。最近幾年，以深圳為代表的內地科技和服務快速發展，比如移動支付、滴滴打車、外賣等，很多香港人還不習慣使用，但我們會去做推廣，讓大家能感受到內地科技變化給日常生活帶來的便捷。
科技不僅讓我們的生活發生變化，也給我們的工作帶來改變。我們永東巴士公司注冊了自己的官方微信公眾號，隨着短視頻的興起，還注冊了抖音號，把資訊以不同的方式傳遞給深港兩地更多的用戶。
怎麼讓大家深入了解深圳的發展變化，是縈繞在我們心中的問題之一，做深度游線路便是我們的一個嘗試。深圳每個區都有自己獨特的歷史和文化，比如客家文化是龍崗區的特色標識，一條街甚至一家小店，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們要做的就是挖掘這些故事，展現給香港游客。
跟上深圳文旅發展節奏、傳遞文旅資訊也是我們工作的重點方向。我們會把深圳近期的文旅熱點活動在香港做宣傳，吸引香港市民前來參加，進而帶動旅游消費。同時，我們也致力於發展工業旅游。另外，低空經濟是深圳目前重點發展的產業之一，怎麼把低空經濟和旅游結合也是未來我們拓展業務的一個發力點。
深港雙向奔赴成未來最美圖景
對深港交流合作的發展，我感受頗深，永東集團可以說是跟隨深港發展一起成長起來的。十多年前，很多內地居民熱衷於港澳游;現在，越來越多的香港市民選擇來深圳觀光旅游。我的家人和朋友也常常來深圳游玩，深港兩地雙向奔赴成為新常態。順應香港市民需求變化，我們開通了香港直通深圳山姆店的購物專線，每天13個班次，在香港有10個上車點。
平時回到香港，我也一直關注深圳的動態，深圳有很多值得香港學習的地方。在生活中，我們家對子女的教育原則之一是「多交流多溝通」。目前，深港兩地正邁向全方位、深層次合作，發展勢頭正盛，雙方多交流多溝通，我相信深港未來的發展會更美好。
口述時間：2024年7月6日
口述地點：深圳市政協文史館
《深圳晚報》記者：成功、農天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