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劍無鋒】醫者的溫柔　文：蕭博士

因為陪伴家人，我在教會醫院待了一個多月，每天過著購買外食、清潔尿盆、換洗衣物的日子；這日子不算短，看著不同病人來來去去，看著不同護士（護理師）三班輪值，每天睡在陪病椅上，這是我的陪病人生。

我待的這層病房以婦產科為主，所見所聞都圍繞著女性。因為陪病的關係，我才知道婦產科原來是婦科跟產科，婦科是指各種圍繞著子宮、卵巢、輸卵管衍生的疾病與醫療，而產科則是以懷孕為核心，排除各種情況，只希望維護母子或母女平安。

病房的生活日常是量血壓、測心跳、問每天有無排便、清潔阿姨進來打掃；接著就是護士上針或抽血的功力因人而異，有的會盡量減輕妳的疼痛，有的則是一針就讓妳瘀青好幾天；偶爾穿插，產後醫生護士幫忙按壓子宮，協助惡露排出的大場面（產婦通常會大叫）。

先聊聊我印象深刻的畫面，某一天，整個護理站是3位護士值班，有個病人即將辦理出院，不料突然休克昏迷，原本照看我們的護士聽到對講機呼叫，頓時放下手邊一切，跑出去協助同事，我跟了出去，看到第三個護士也從某間病房跑出來會合，一起奔跑過去急救。在病房，難得看到這樣的緊急狀況，護理師的專業訓練，在此時此刻表露無疑，我內心充滿敬意。

對於病人而言，除了自身病情之外，陪病家屬才是生活的重點，我看過病人溫言打電話給家屬，目的是希望有人過來陪伴；我發現，婦科病人裡，陪病的比例不高，產科病人則是因為新生命的到來，老公多半會現身照顧。

記得有一床病人，術後推進來恢復，醫生跟她說明，妳以後不會再有生理期，她表現得很平和，等醫生離開，某個她獨處的時候，隔著簾子，我聽到微弱的啜泣聲，心頭揪了一下。

還有一床，住院只住一天，那是化療恢復的病人，只有一天，所以是自己帶吃食，跟這裡的護士與清潔阿姨都很熟，整個人表現得很精神很陽光，這讓我想起「新不了情」裡頭的袁詠儀。

當別床病人出院的時候，我會幽默的給予祝福：「不要回頭看、不要說再見、出去之後好好做人」，但是祝福久了也開始覺得有些孤單，因為我們自己出不了院；這個時候，我能共情同理那些長期臥床的病人心情。

由於陪病的日子很久很久，好友推薦我看一部以醫療為主題的韓劇「機智住院醫生生活」（Resident Playbook），「機智住院醫生生活」說的是鐘路律帝醫院婦產科，第一年住院醫生（R1）的故事。這四個R1，吳怡瑛（高允貞飾）、表南景（申始雅飾）、嚴在一（姜有皙飾）與金思備（韓藝智飾），是一群剛進入醫療體系的住院醫師，無論是工作或是生活，都充滿混亂與跌跌撞撞，這12集就是講述他們如何面對、學習與成長。

這部影集的氛圍溫暖柔和，但同時滲入更多現實感與無力感。劇裡，吳怡瑛姐姐對於人工受孕的渴望與失落，讓我印象深刻；不是每個病人都能痊癒，不是每一次努力都能換來好的結果。醫護人員竭盡全力，有時還是抵不過命運的安排，那種「已經拚盡全力，卻還是失敗」的無奈，在這部劇毫不掩飾。

韓劇說故事的能力不差，畫面也頗真實，照超音波、剪臍帶、拉胎盤、剖腹產縫合，什麼都來；我躺在陪病床上，拿著手機看著這個劇，再看看隔壁床的點滴，感覺很VR，很身歷其境。

追完這部影集，我在想：醫生應該是什麼樣子？是滿足病人情感價值重要，還是解決病人實際問題要緊？這整部劇圍繞著什麼是「醫者的溫柔」？不只是要精進醫療技術，更需要對病人產生一種共情的情感。

劇裡面有一個案例，罹患子宮內膜癌的病人琴善美，為了不給家人過多的壓力，在母親面前，壓抑自己的情緒假裝堅強，直到她進入手術室，那個驚慌、害怕、哀傷的情緒，再也無法忍耐，那一刻，吳怡瑛選擇共情與承擔，不顧被教授痛罵延遲手術的風險，也要幫病人爭取哭泣的時間，看到這裡，讓我濕了眼眶，這是醫者的溫柔。

還有個場景觸動我，面對一個無法接受事實，質疑「為什麼是我？」的病人，柳宰輝教授的說明，不是基於冰冷的醫學知識，而是肯定對方的生命經驗，大意是「就是因為妳一輩子辛苦，為了家人張羅生計，才會腹部一直用力，才會得到這個病，現在要為了自己，好好放鬆」。那個病人聽到這些，頓時釋懷了，因為有人懂她，這也是醫者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