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社會示威衝突不斷，大學生被捕屢見不鮮，大學校園被質疑為「黑暴溫床」、「播獨搖籃」。不過，自《港區國安法》去年6月30日實施後，社會日漸回復平靜，學生組織的發展不再像以往肆無忌憚。踏入今年，多間大學學生會選舉乏人問津，面臨「斷莊」。縱然如最近的中文大學新一屆學生會完成選舉，卻因針對國家安全的言論「出位」，受到校方「封殺」，學生會變形走樣，前路難行。有學運「老鬼」形容目前是香港學運最低潮，而教育界人士則直言《國安法》有震懾作用，此刻反而為學生帶來反省機會，希望學生會角色日後能重回正軌。
文：馮惠詩 圖：黃冠華、余妙嫦
步入大學學生會換屆季節，香港八間由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資助的大學，包括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香港科技大學、香港城市大學、香港浸會大學、香港理工大學、香港教育大學以及嶺南大學的學生會本應面臨換屆，然而近日只有港大 、中大及理大學生會選舉有學生參選，其餘院校均無下文。
港大學生會一人莊參選落敗
港大及理大的學生會選舉同在2月1日至2月5日舉行，惟港大今年只有曾兩次參選並落敗的候選人、經濟學及經濟金融學四年級學生麥嘉晉以「一人莊」參選，即沒有與其他成員組成內閣，該校諮詢大會亦沒有候選內閣激烈辯論的場面，選舉氣氛淡靜。是次學生會選舉在網上進行，最終在17,045名學生會基本會員中，只有2,673人參與投票，投票率僅為15.7%，較去年的25.7%低10個百分點，亦是過去7年以來第二低。
而在港大學生會選舉中取得445張贊成票、2,040張反對票及188張棄權票的麥嘉晉，迎來第三次敗選，預料補選將於今年4月舉行，期間要由現任學生會主要成員暫時署任。資料顯示，港大學生會亦曾於2010年及2019年「斷莊」。
多間大學氣氛冷清或要「斷莊」
理大學生會方面，選舉雖順利如期舉行，但亦只得一個「煥曜閣」參選。理大學生會選舉同樣在網上進行，投票率約 30%，而作為唯一候選的「煥曜閣」就以 1,484票、得票逾85%當選，成為八大當中最早當選的內閣，會長為年僅18歲的屋宇設備工程系一年級新生胡偉權。
至於在反修例期間被稱為「暴大」的中大，今年學生會選舉同樣只有一個由12名學生組成的候選「朔夜閣」參選，候選會長為林睿晞，選舉投票期定於2月10日至2月24日，投票率為23%，而「朔夜」終以3,983張信任票及41張不信票當選，並於3月1日就任。然而，新一屆學生會甫當選已面對危機。中大的校方於學生會當選後即發表聲明，指學生會內閣政綱及接受媒體訪問時針對國家安全的言論，有可能違法，亦令大學聲譽受損，但內閣一直未有澄清。故校方實施5大措施「反制」，包括暫停為學生會代收會費及提供行政和場地支援、暫停學生會幹事會學生在校內不同委員會的職務、要求學生會另行註冊為獨立社團或公司，自行承擔法律責任等等。校方又提醒，若有學生提出煽動違法的言論，大學將予以嚴厲處分，包括着令有關學生暫時停學，甚至開除學籍。學生會頓成形同虛設，無法履行服務同學職務。
「朔夜」在校方提出有關措施後，在社交平台宣布撤回參選宣言及政綱，並在３月１日原定上任當日舉行記者會，宣布集體辭去學生會職務及向支持者道歉。候任學生會主席林睿晞解釋，辭任是因校方不承認內閣，又引述校方指如不退出，其他學生組織亦受影響，形容學生會已名存實亡。一場風波過後，中大學生會選舉可謂「得個吉」，同樣面對「斷莊情況」。
科大、城大、教大、浸大及嶺大均沒有學生組成內閣參選，有關院校的學生會選舉至3月上旬仍未舉行，當中城大更已直接宣告「斷莊」。
港大麥嘉晉︰參選是一種表態
港大學生會參選人麥嘉晉，在第三次敗選後接受《堅雜誌》訪問。訪問當日，麥嘉晉細心與記者確認訪問時間及地點，言談彬彬有禮，與「激進」似乎扯不上關係，最令人難以理解，他為何有這股韌力，多年來在港大學生會選舉中「屢敗屢戰」。
「過去雖然幾次都輸，但參選都係一種表態。」麥嘉晉表示一直希望透過參選，令同學了解學生會，了解作為學生的權利和義務。他又批評校方在管理上，特別是人事變動等重要事情上，一直缺乏透明度。他原本希望在當選之後能促使校方正視問題。不過在新冠肺炎疫情及《港區國安法》夾擊下，選情受到影響。
《國安法》實施「上莊」風險高
麥嘉晉解釋，由於在疫情下改為網上授課，同學少了回校，對學校事務的熱衷程度已大減，加上《港區國安法》實施後，確實令同學對「上莊」參與學生會事務有所擔心。
這幾年來，大學學生會及學生團體在社會事件上，無論是表達意見還是示威，都走在最前線，麥嘉晉認為在《港區國安法》實施後，學生被捕的風險較以前為高。
「的確大家會擔心是否踩線，因為條線並不清晰，法律條文並不是白紙黑字樣樣都寫清楚，權力亦都很大。同學對言論自由的擔心是有，未必能夠像以前一樣暢所欲言。基本上仍然會熱衷於表達意見，但會比以前謹慎。
學生會並非唯一發聲途徑
麥嘉晉認同目前情況是「槍打出頭鳥」。如果以學生會名義去參與社會活動，為社會事件發聲，一方面較容易吸引注意，但亦會引來各方「攻擊」。如學生想參與社會事務，可能要有心理準備會被捕，因此要對被捕的風險、程序都多了解一些。然而，麥嘉晉認為同學最擔心的不止是被捕，又或者是對將來前途的影響，他們要面對的包括了輿論壓力。麥嘉晉形容，近年官方媒體就社會事件發聲比過往積極，加上社交媒體應用廣泛，以學生會名義出面參與社會事務，會更容易引起外界的激烈批評。
對於在《港區國安法》下，多間大學的學生會無人參選，學生運動是否已陷入低潮？麥嘉晉對此未有太悲觀，他認為言論自由空間的確是收窄了，而學生組織的作用就是要向外界發聲，因而學生會的運作會受到限制，但大家會「見步行步」，相信「慢慢會有人出來做（學生會）」。但他亦認為，現時同學都不相信制度，故學生會未必是他們發聲的唯一途徑。
從政風險高不參與公職
被問到將來會否從政，麥嘉晉坦言不會︰「沒有想過從政，現時從政風險大、代價高。」他擔心未來即使做到區議員或立法會議員，都可能會因為與政府立場不同，或得罪了一些團體而成為「攻擊目標」，甚至被取消參選資格（DQ）：「即使不是被捕，但時常被攻擊都會覺得代價很高。」因此，就算未來仍會就社會事務表達意見，他亦不考慮參與政治公職。
張秀賢︰有人選都偷笑
已踏上政途、曾任中大學生會會長兼香港專上學生聯會常委的張秀賢，因2014年佔領中環行動，於前年被裁定「煽惑他人犯公眾妨擾罪」及「煽惑他人煽惑公眾妨擾罪」罪成，被判200小時社會服務令。2019年張秀賢當選元朗區區議員，由學生會踏上從政之路。
回想當初參選學生會到參與佔中，張秀賢說，當年面對政改自然想參與其中，但他坦言「今時唔同往日」，當年學生會空間比現在大，他形容現時的學生會選舉「有人選都偷笑」。
「《國安法》之下，不論學校也好、學生也好，有些東西開始不能碰，以前有些學生會內閣會主張香港獨立，現在已見不到這些情況。我不信現時會有學生會旗幟鮮明地說支持港獨，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怕「踩線」影響政治前途
張秀賢認為沒有人想刻意去「踩線」，但畢竟學生運動是以社會運動為主軸，現時學生面對的風險比以前大很多，更容易踩界，有可能會被學校紀律處分，影響學生資格，甚至被捕入獄︰「以前怕《公安條例》，現在怕《國安法》，每代人都有困難要面對，只是這代人困難特別大。」張秀賢認為會參選學生會的人，一般都比較有抱負，會想走一條不同的路，但《港區國安法》與《公安條例》與一般非法集結罪不同，觸犯《港區國安法》會影響到政治前途。
新框架下需時間尋找空間
社會運動低潮亦是學生運動的低潮，面對這個不知要持續多久的低潮，張秀賢認為，雖然在《港區國安法》下，部分年輕人會對從政打退堂鼓，又或者少了人參與政治，但他相信未來仍然會有人選擇這條路。他預計在新的框架下，大家都需要時間去摸索，尋找生存空間。
張秀賢以過來人的身份提出忠告，他認為參加學生會可令人成長，以往他學到面對校政問題時，如何與校方周旋；更在處理政治議題上累積到經驗，令他出任區議員時更加「得心應手」，懂得處理各種矛盾，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這些都是他當年參加學生會時的最大「得着」。
然而，中大學生會新一屆幹事會未上莊已被校方「撇清關係」，張秀賢表示，過往學生會即使與校方意見或立場不同，都不會出現如今次「懲治」學生會的情況。今次校方舉動等同「封殺」學生會，削弱學生會的代表性，想令學生會變得「聽話」，但他質疑校方此舉的成效。至於中大學生會面對這個局面應如何走下去？張秀賢表示無法預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