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今次南韓大選是「太太的戰爭」實不為過,保守派陣營最大在野黨「國民力量黨」候選人尹錫悅,以些微票數擊敗執政「共同民主黨」李在明,成為南韓史上首位未當過國會議員的總統當選者。
說太太主導選舉,皆因尹錫悅夫人金建希,在競選期間因為論文抄襲、虛報履歷、干預競選等醜聞,差點令尹錫悅陰溝裏翻船,但金建希最後竟能借自家醜聞扭轉劣勢,再加上對手李在明太太金慧京,最後關頭被揭發「使喚公務員辦私事」兼「碌公務卡」的天條,此消彼長下尹錫悅得以當選。
天生「戰鬥格」的金建希,在各種批評下人氣不跌反升,但這位強勢的第一夫人,會否成為尹錫悅身邊的「計時炸彈」?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文:本刊記者
涉論文抄襲及虛報履歷
去年12月,南韓政圈爆出重磅醜聞,《韓民族日報》和《韓國日報》等報章披露,尹錫悅夫人金建希在學時的碩士論文,涉有近半內容為「抄襲」得來,她及後成為大學講師,求職時又向瑞逸大學、水原女子大學和翰林聖心大學等高等院校虛報履歷,履歷中有20多項資料為虛報,事件甚至驚動了警方調查。
據報道,金建希指自已曾在1996年,獲得「美術世界大賞展」優秀獎、及在2004年「首爾國際漫畫動畫節」獲得大獎,但事實上這兩件事從未發生。另外,她又自稱參與過「2003年三星美術館企劃展」,但原來該個展覽只是「三星百貨」內的一般展覽,金建希有誇大之嫌。
虛報做假屬誠信問題,儘管問題出在妻子身上,但對從事法律界檢察部門、偵辦過兩名前總統朴槿惠及李明博的腐敗案,又在法務部長曹國貪腐案中,不惜「為正義」和總統文在寅反目,及後加入反對派出選總統的尹錫悅來說,實在是狠狠地摑了一巴掌。在曹國一案中,尹錫悅親自帶隊搜屋,揭發曹國妻子鄭景心與女兒合謀,偽造學校獎狀和私募基金弊案。鄭景心剛好在金建希被踢爆的差不多同一時間,遭法院判囚4年,對身為檢察總長的尹錫悅來說,妻子竟涉及同類罪行,實在情何以堪。
民調最能說話,自從金建希誠信出問題,原本在民調遙遙領先的尹錫悅,支持度和李在明出現「死亡交叉」,首度落後於對手,大選之路岌岌可危。
公開謝罪:感覺十分羞恥
「我懷着害怕又愧疚的心情站在這裏,其實我早就該這麼做,那麼晚才做,真的抱歉。」2021年12月26日,金建希深怕自己的舊帳「累死」尹錫悅,召開記者會就虛報履歷一事向國民躹躬道歉,指自己在兼顧工作和學業的過程中犯錯,履歷作假是因為想「充實自己」,現在回想起來感到十分羞恥,因此向全國民眾謝罪,請求原諒。
金建希又在記者會上大打感性牌,以愛情電影般的情節,先解說自己對丈夫的愛,然後說自己的事令優秀的丈夫難堪,讓她非常痛苦,希望國民不要遷怒尹錫悅,而不再支持他。
現年49歲的金建希,京畿大學美術系畢業,之後攻讀藝術教育碩士,取得數碼設計博士學位。她曾在大學擔任講師,2007年成立展覽策劃公司「Covana Contents」,傑作是舉辦過瑞士雕塑家賈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等藝術家的展覽,在南韓展覽業界有頭有面。可是,金建希不單未能利用自己的學識、地位,支持丈夫好好打一場選戰,還因為醜聞纏身,險些令丈夫陰溝裏翻船。更嚴重的是,針對她本人的醜聞,原來並未結束,只是開始而已。
爆出7小時45分鐘錄音醜聞
雖然金建希扭盡六壬,希望減輕履歷做假事件的殺傷力,但在公開道歉後兩星期,政圈竟爆出更大醜聞,指控金建希不恰當干預選舉。南韓MBC電視台,今年1月16日播出金建希與YouTube頻道網絡媒體「首爾之音」記者李明洙,一共52次長達7小時45分鐘的錄音對話,當中金建希不但想買通記者攻擊選舉對手,還「豪言」丈夫日後當選,必定會將反對他(尹錫悅)的記者送進監獄,更在通話中力數他丈夫所屬之國民力量黨的不是。
本身在尹錫悅競選團隊中沒有任何角色的金建希,在通話中先批評國民力量黨的競選活動「業餘」,「做甚麼事都像沒經驗一樣」,然後希望拉攏記者加入她丈夫的陣營,擔任「選舉戰略本部長」,負責「整頓團隊」及「使團隊更加組織化」。
收買記者打壓政治對手
金建希明言,希望透過記者製造輿論,打壓丈夫的參選競爭對手,通話中金建希更爆出大量「金句」,再次引發國民熱議。
「我丈夫如果成為總統,你將獲益良多。想想你能獲得甚麼吧。」電話中的金建希對記者說:「要是做得好,將來可以給你一億韓圓(約63萬港元 )……如果李在明當上總統,你甚麼也得不到。」金建希又要求記者「出手」為難競爭對手:「你明天要問洪准杓一些尖銳問題。」洪准杓是金建希丈夫尹錫悅的黨內競爭對手,曾一起競逐代表國民力量黨出選,但最後在初選中被尹錫悅擊敗。
豪言將反對媒體關入監獄
眾多錄音片段當中,其中一段顯示出金建希對質疑尹錫悅的媒體相當不滿。錄音中,金建希對李明洙說,如果尹錫悅成功當選,所有批評過他的媒體都會被起訴,「把他們所有人關進監獄」:「無論我們有否下令這樣做,警察也會起訴這些記者。」金建希解釋,自己夫婦不用親自出手,是因為只要權力在手便萬事皆通:「若我們掌握政權,他們(記者)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要掌握權力,調查機關便會自動知道要立案調查,權力就是那麼可怕。」尹錫悅出身於司法檢察系統,平素以維護法治自居,太太如此說話,對尹錫悅的形象帶來了巨大衝擊。
形容性侵事件「你情我願」
說到缺乏從政經驗,只挾着人氣參選的丈夫,金建希竟然對該名記者說,尹錫悅是「被迫參選」。在去年10月13日的通話中,金建希說:「從檢察總長時期開始,(尹錫悅)支持率就達到30%,所以不能不出來參選。」她豪言大選順應的是「時代精神」,甚至連醜聞和媒體都不能阻擋:「不會因為一個媒體查出了腐敗問題,例如崔某人(金建希母親)的腐敗問題而發生改變。」
金建希說得興起,還談到因性侵入獄的前忠清南道知事安熙正,覺得他「很可憐」,認為所謂性侵事件實際是「你情我願」。金建希還拖了丈夫落水,形容兩夫婦都支持安熙正。她又說到前總統朴槿惠倒台和被捕事件,認為朴槿惠是因為「籠裏雞作反」被自己人拉下馬:「敵人往往在自己內部,推朴槿惠下台的不是文在寅,而是保守勢力本身。」
尹錫悅被揭迷信 恐有法師干政
說到朴槿惠,不少韓國人都不會忘記,她是因為好友兼親信崔順實干政而惹禍,當時崔順實及其父親,以亡母托夢為由接近朴槿惠,更有指崔順實是以宗教迷信控制朴槿惠,最終導致干政醜聞爆發,偏偏金建希在和記者通話時,不單提及朴槿惠,還將尹錫悅多年來迷信法師的「習慣」說漏了咀。
金建希在錄音中透露,尹錫悅20多歲時曾向一位叫「無情大師」的法師求教,對方曾向他指點迷津,還說檢察界都知道「無情大師」就是尹錫悅的「導師」。去年3月尹錫悅辭掉檢察總長一職投入大選,立即有一名叫「天公大師」的法師聲稱,尹錫悅也有向他學習,並說他們大約每10日會面一次。種種傳言加上金建希的「爆料」,似乎間接印證了尹錫悅迷信之說。
此後,尹錫悅迷信一事被瘋狂炒作,有報道指尹錫悅在去年10月的競選辯論中,手掌上出現一個「王」字,質疑尹錫悅涉獵巫蠱之術;及後更有報道引述尹錫悅陣營「內部人員」爆料,聲稱有一名叫「建進法師」的全姓男子,常常留駐在國民力量選舉對策本部,並干涉各項選舉活動,甚至參與了決定本部的日程、訊息和人事。尹錫悅夫婦與法師過從甚密的傳言,令國民非常擔憂,擔心尹錫悅一旦當選,南韓又會爆出元首迷信導致親信干政的醜聞,情況尤如當年沙皇尼古拉斯二世遭「魔僧」拉斯普京(Rasputin)干政一樣。
裁定公眾對錄音內容 有知情權
時間「回帶」至錄音公開之前,當MBC電視台聲稱取得金建希的錄音後,國民力量黨內部相當震驚,因為錄音很太機會對尹錫悅會帶來致命一擊,而自從朴槿惠之後一直群龍無首的保守派,勢將一蹶不振,故曾經極力阻止聲帶公開,甚至告上法庭,阻止錄音出街。事件一直拖延到大選前不足兩個月的1月14日,法院裁定「金建希屬於公眾人物,對社會焦點問題的見解或政治見解屬於公眾關心的問題」,認定公眾有知情權,金建希的錄音終究要曝光。1月16日晚上,南韓全國上下都在看MBC電視台的《直線》節目,平常收視率只有約2~3%的《直線》,這晚爆升至17%。
節目播出後,金建希決定退隱,選擇不再面見傳媒,只發表聲明,「對丈夫的政治生活不關心,也不想干涉競選團隊,如果自己的言論造成負面影響,願意向國民道歉」。國民力量黨亦表示,黨內因事件而陷入「超級緊張狀態」,擔心錄音可能會被執政共同民主黨大肆炒作。
支持率出現「死亡交叉」
錄音公開之後,尹錫悅的民調支持率出現「死亡交叉」,民望一度被對手李在明力壓。各界同時對金建希窮追猛打,例如有人貼出據說是金建希「整容前」的舊照,指金建希2008年改掉「金明信」舊名前,曾公開承認動過眼部整形手術。韓國歌手安致煥就作了首新歌《長得像米高積遜的女人》,暗示金建希曾經整容,甚至有人指金建希曾在夜店當過小姐等等。
面對近乎歇斯底里的指駡,尹錫悅忍不住跳出來維護太太,聲稱「妻子因為我的政治生涯遭受許多痛苦,包含公眾對她外貌的關注」。他也回擊安致煥等人的做法超越了言論自由保障的界限,激起公眾「厭女」情緒。安致煥則回應稱,這首歌寫的是「閨蜜門」女主角崔順實,而非金建希。
對手妻子爆醜聞扭轉選情
尹錫悅最後之所以能扭轉敗局,除了多得李在明失言,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從政經驗不足,因而引來俄羅斯入侵來影射尹錫悅,可惜這個說法不但引來國民反感,亦令保守派在選舉最後階段成功整合,聯合力量一起支持尹錫悅。
更致命的是,李在明妻子金慧京的醜聞,成為了推尹錫悅入總統府的臨門一腳。金慧京在選舉衝刺階段,被踢爆在丈夫擔任地方首長期間,多次使喚公務員為其作跑腿,甚至連自己的私人花費都以公務信用卡簽帳,引起社會嘩然。
今年一月底,京畿道廳一名前職員向媒體爆料,指李在明去年擔任京畿道知事期間,金慧京多次指使親信為她跑腿處理私事,包括代取處方藥、送餐、送洗衣物與購物等,其中更多次以李在明的公務信用卡簽帳。醜聞爆出後,金慧京為此公開道歉,但輿論多數認為她「沒有誠意」。誰也沒想到在選戰最後關頭,竟然殺出如此大的醜聞,兩位候選人夫人之間打成平手,尹錫悅和李在明的支持度也拉成均勢。
金建希連串醜聞人氣反升
更令人驚訝的是經歷連串醜聞後,金建希人氣竟然不跌反升。去年12月19日才成立的金建希粉絲俱樂部「Keon Love」,今年初粉絲只有200人,但在醜聞錄音出街一段時間後,粉絲人數反而暴增至超過8萬人,粉絲俱樂部網站首頁甚至得意洋洋地貼出了一張「金建希+神奇女俠」的合作電影海報,顯示其強勢形象。
原來在錄音事件發酵後,民眾開始質疑,「首爾之聲」作為南韓的極左派網媒,旗下記者為何會跟極右派對手的候選人夫人通話?錄音中,金建希與記者李明洙竟以姐弟相稱?原來金建希一直對「首爾之聲」創辦人白恩鐘有感激之情,因為尹錫悅曾因為幫助涉貪後輩介紹律師,而遭媒體《打破新聞》指摘,白恩鐘為此向《打破新聞》展開了「懲罰採訪」,亦因此令金建希和記者李明洙建立了密切關係。金建希可能並未意識到自己丈夫已經過檔保守派,而整件事變成是金建希遇人不淑,中了「首爾之聲」圈套,金建希反而得到國民同情。
今次韓國總統大選,被指為兩名候選人太太的戰爭,兩位候選「第一夫人」爭當「豬隊友」,結果由金慧京「勝出」,李在明被迫將青瓦台的總統寶座拱手讓予尹錫悅。
尹錫悅看似先勝一仗,但作為他的「豬隊友」,太太金建希會否成為埋在他床邊的計時炸彈?這枚炸彈何時會引爆?南韓政界正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