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然是充裕的意思,宋.錢公輔《義田記》:「以其所入,給其所聚,沛然有餘而無窮。」弔詭的是,立法會醫學界議員陳沛然身邊盟友匱乏,過往兩年甚至要用獨男來形容他。
陳醫生屬於立法會中間派,而這個派別只有他一個人,最初建制、泛民都將他加入各自的WhatsApp群組,看似左右逢源,其實左右做人難,未幾他雙雙退出,可見中間派難做。
他沒有固定政治立場,理應是兵家必爭的一票,奈何兩年來立法會沒有一票定生死的議案,他那一票從不關鍵,他承認孤獨:「孤獨其實很多例子,因為大部分投票的情況他們都不會數(點算)我的一票,所以基本上他們不會拉我的一票。
「你說孤獨的情況,很多時候在議會裏面是真的,究竟我出現、不出現、是否在場?他們其實不是很理會我的存在,這是有點孤獨感。」
文:陳勝藍 圖:黃冠華
早在參選立法會時,陳沛然的政治立場便很惹人遐想,傳媒揭發他會晤中聯辦,訪問這天他透露:「曾經有人勸退過我(參選),一個,兩個,第三個就是剛才說,中聯辦某人那星期打給我,我說:『咁把炮?點解咁多人勸退我?』我想問問是否真有其事,所以我說:『我見你!』但不是入中聯辦,是一個外邊的地方,我當然唔入中聯辦喇大佬,選舉期間不要做這些動作。」
見過了面,確定了對方不是來勸退他,陳醫生說:「他找過我之後,記者打來問我:『是不是有人找過你?』我不能答沒有,我回答沒有之後,他(記者)拿證據出來,我豈不是玩完?」如此這般,事件公諸於世。
黃色藍色都罵他
雖然陳沛然參選時已表明立場淺黃,外界仍看不透這個人,當選那天《文匯報》便自動定位,將他歸納為建制派。去年9月保安局引用社團條例取締香港民族黨,建制派議員聯署支持,邀請陳加入,他基於反港獨而答應,過不多時又因捍衛自由而退出。
記者問他可有被人罵過藍皮黄骨,他說:「甚麼也有人罵,如果你是藍色,黃色罵你;你是黃色,藍色罵你。在香港如果你怕人罵你,根本做不到工作。」罵甚麼?「甚麼都可以罵,你工作罵你,你不工作又罵你,你說話罵你,不說話又罵你。我們的工作崗位經常捱罵,甚至看病人也會被病人罵,天天都捱罵。」
中聯辦主任王志民設飯局款待建制派議員,不知何故陳也在座;泛民功能界別議員組成的專業議政,其茶敍又出現他的身影,政治立場就像《大內密探零零發》羅家英所說:「好難捉摸呀!」
飯局事小,茶敍也不足為據,投票取向最誠實,他在財委會撥款時較傾向建制,監察政府的議題上則較傾向泛民。說到底其實他沒有固定政治立場,崇尚道理先行,然而香港政壇普遍信奉立場先行,講求忠誠,兩條行車線對頭逆線,顯得礙眼的一定是落了單的這個人。
陳大夫為香港把脈:「香港現在困境是甚麼?任何議題先講立場,這個立場你一定要支持,無論究竟是對或錯,你有個立場,你就一定要投支持票,你不要問對錯,這就是忠誠度的問題。」
立場先行盲目護短
反對港獨似是建制派專利,支持普選也像是民主派獨有,同時堅持兩者的可能只有陳沛然:「但這兩件事不是完全互相排斥,為甚麼會這樣?就是現在香港出現了這個困難,立場先行。」
忠誠到盡頭便是綑綁:「忠誠度很高,你便跟(大隊)投票取態,不要問為何,不需要講任何說話,總之投票吧。問題是這個位我處理不到,在我的界別或者我自己來說,頗為講(道理),你有足夠理據,我幫你投,甚至投支持票,支持政府都OK,這就是綑綁或者忠誠度的問題。」
他熱愛足球運動,這刻比喻建制、泛民為兩支球隊:「這兩年兩邊都去到同一個情況,兩邊都有隊員出現失誤,而那些失誤頗為大件事,而那個綑綁是甚麼?即使有失誤,你一定要攬佢,唔好問點解,因為你的立場在這邊。這就是忠誠度,忠誠度就是去到一個位,即使隊友打人,剷斷人隻腳你都要攬佢,我覺得政治不應該這樣。」
攬隊友要有底線
記者問他,維護隊友不正是足球場文化嗎?他斬釘截鐵地說:「不同意。」原來他最近踢球,有位隊友被對手雙腳兇狠攔截,遭拋上半空,砰一聲跌下,小夥子沉不住氣,胸口撞向對方報復,球證哨子一響,紅牌驅逐他離場,卻只黃牌警告攔截者。
「一般來說我作為隊友,當然爆粗罵球證,有無搞錯,雙腳飛剷沒理由不是紅牌,為甚麼被剷的紅牌?相反我們整個球隊很理性,你(隊友)真的用胸口推撞,後生仔,你不推人,人家便領紅牌,我們不是盲目地攬。」
不管議會精神還是體育精神,也不應該打茅波:「我平時出去踢波,對手有這些人:『你唔撞得,打乒乓波吖笨!』我心想:『你咁撞得,打欖球吖笨!』不是這樣,你可以好硬淨,但唔係茅,而茅完你唔好覺得自己唔茅,嗰吓先大鑊,所以我覺得攬隊友要有底線。」
沒有人因為陳沛然不歸邊不護短而感動,他反而落得兩面不是人,意思是建制、泛民都不當他是自己人,2017年12月立法會修改《議事規則》,他投棄權票之前發言,遭謝偉俊公開指摘講廢話,陳解釋:「二讀的時候我發言,他就以為我幫手拉布,佢就唔知做乜鬼,佢自己失咗心,總之邊個講嘢佢就鬧邊個,包括我。我心諗,我兩個星期以來第一次發言,你都鬧我,你係咪有病?」
自比《足球小將》泰來
陳沛然寫過一篇文章,探討漫畫《足球小將》球員泰來,自比之餘也自憐。話說泰來跟隨畫家爸爸四處流浪,効力每支球隊都不長久:「我有少許泰來的感覺,你說泰來沒有忠誠,踢踢吓南葛走咗去,沒有你就輸波⋯⋯你不能這樣說他,他爸爸真的要飛,我只可以回答,我的身份都是要飛,我都要去第二個地方,有時間有需要我會很用心幫你完成,應承了你我就會做。」
隊友重要嗎?「重要,在我的成長環境,很多時靠群體、團體去做,入到來(立法會)才突然間如你所說直情無隊友狀態,而這情況我想了很久。」別人不理他,他只好找別人,上任時醫生註冊修訂條例剛被拉倒,他拉攏兩邊陣營,去年3月終於通過:「通過變成小新聞,拉倒就是大新聞。我處理了兩邊矛盾,兩邊的對弈,而建制、泛民都同意我的修訂。」
另外他促成了一項無約朿力的議案:「個議案唔係阿媽係女人,係有啲嘢,性侵或虐兒個案要有個機制或一站式服務,要政府增加資源處理這件事。投票時兩邊都贊成,他們說議會裏面很少有這件事發生。這個例子就是狹縫之中怎樣尋求共識,是困難的,我唯有實踐給大家看。」
中間票很難捉摸
沒有固定立場等於沒有固定支持者,群眾哪管你的政治大道理,在他們眼中陳沛然只是騎牆派。陳只同意立場先決容易得到soundbite:「但何謂騎牆?我跟你說幫曼聯,轉過頭幫阿仙奴或者曼城,這就真是騎牆,但我同一個議題,例如下場波我答應了幫曼聯,我打死都幫他們踢,踢到完為止,與騎牆很不同。」
然而根據2017年1月港大民意調查,陳沛然在立法會議員知名度排行榜敬陪末座,連市民也離棄他,三面不是人,他說:「我都研究過,嘩,做乜事包底?」原來調查要求受訪者說出十個議員名字,共有五十九位議員曾獲提及,當中陳醫生慘居榜末,其實還有十一個沒有人識,連上榜都沒資格,陳說:「我只可以這樣答你,還有十幾個墊我底,我心想好在不用墊底。
「回答你,我同意兩邊立場先行是比較容易入屋,但是同樣地答你,在我的醫生群組或者很多不知是否中產或者專業人士,其實有少許抗拒立場先行,我的群體很抗拒立場先行,而我是證明到這件事的發生。而我覺得香港也不是350萬人(支持)建制, 350萬人(支持)民主,否則就沒有中間票,但那些是很難捉摸,同意,也不是支持我的一班,但問題是我想有為數不少的人不是立場先行。」
球會就是功能界別
陳沛然以球會為例,普天之下不喜歡皇馬的人何其多,皇馬老闆壓根兒不放在心上,只須討好自己球迷便足夠:「你想想曼聯迷、利物浦迷多麼憎恨皇馬。答案同一道理,我沒辦法要所有人鍾意我,我最緊要第一件事處理我自己的群體,醫生和牙醫裏面的fans,再吸納大家的支持,這個情況和球會很類似。」
每一間球會都是一個功能界別?「是功能界別,絕對是!這是我的身份,我的工作,但我也不是只是照顧醫生、牙醫,我的立場很多時候與其他香港人有關連。」
曼聯原領隊摩連奴得罪了球會高層、球員、球迷,一樣三面不是人,早前被曼聯辭退,記者用摩帥比喻陳沛然,陳說:「有少許不同,我研究過摩連奴,我想寫篇文講摩連奴,摩連奴有他的性格缺憾問題。」據他分析,早年摩帥將壓力攬上身,好讓球員一心一意比賽,後來執教皇馬、曼聯性情大變,壓力放在球員身上,每每指摘球員不用心不出力,球員便將心力用來跟他作對。
投票意向難猜透
陳沛然本人反對一地兩檢,在相關的無約束力議案卻投支持票,去年6月正式表決則投棄權票,好難捉摸,但就有點早期摩帥影子,為下面的人承受壓力:「醫生群體裏面(對一地兩檢)真的沒有共識,真的是一半一半,我做過幾次民調,所以我那刻投棄權票。可能你罵我,你當我頂咗啦!」
他大有可能更勝摩連奴,四面不是人,第四面就是政府。他指上屆政府在醫生註冊條例企得很硬,而今屆政府有所改變,故此2017年特首致謝議案他投支持票;去年覺得政府醫療政策走錯方向,在特首致謝議案投下反對票:「我不是一定要投支持票嘛,明年你糾正了我便投支持票。」
講道理無罪,但今日香港不講立場等於趕客,只有陳沛然甘願倒自己米:「我覺得是很特別的狀況,大家看看可以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