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愈扶愈貧，日前政府公布，香港貧窮人口多達138萬。人窮屋細，住屋問題更是死結，對此蘭桂坊集團主席盛智文表示，支持特首林鄭月娥在施政報告提出的「明日大嶼」願景，填海1,700公頃，所得土地最多可建40萬個單位，供110萬人入住。
作為海洋公園前主席，盛智文幾乎等於海豚化身，擔當保護海豚大使，偏偏大規模填海可能趕絕棲身大嶼山對開一帶水域的中華白海豚，究竟人生與眾生孰更重要？我們家境與自然環境如何取捨？明日大嶼考驗人情世態及自然生態。
文：陳勝藍 圖：譚建章
住屋問題始於土地問題，69歲的盛智文在這片地度過48年，明白問題癥結，由於陳年港英政策所限，香港只有24%土地可以起樓，而興建住宅的更只有7%，24個郊野公園則佔土地總面積四成，「70年代的政策， 當時沒有人知道香港會有750萬人。」他苦笑說 。
數據顯示，這七百多萬人住在1,105平方公里土地上，平均每平方公里6,780人，相比而言，面積719平方公里的新加坡有人口550萬，平均每平方公里7,792人，看似比香港更擠，然而魔鬼卻在山上，香港山多，反觀星洲平坦，14%土地興建住宅，多過我們一倍，郊野公園只佔9%，因此根據2016年數字，當地每名組屋（公共房屋）住客平均享有258平方呎生活空間，反觀香港公屋每人只有140平方呎，唔恨得咁多。
訪問這天盛智文便談到郊野公園，他說：「環保人士反對郊野公園建屋，我知道這樣會惹麻煩，但我還是要說，動用1%郊野公園是可行的。」
另外還有新界農地，他說：「1,000公頃農地在四大發展商手上，通過PPP（公私營機構合作）發展，我不擔心。有人說他們與政府串通，但我只關心結果，他們將農地投放入市場有甚麼錯？現在農地白白放着。」他也擔心向新界地主洽地，每人幾畝，無數地主加起來令人頭痛：「新界就像狂野西部，人人都有自己小小的村落，有自己的鄉頭、村長，很難入去。」
高爾夫球場又不能碰，莫非有錢人的玩意大晒？「我不覺得這是有錢人的玩意，首先我不打高球，但我知道需要這些會所來吸引頂尖人物來香港。」他估計粉嶺高爾夫球場可建七千個住屋單位，數字可不算少，但縱觀整個訪問，說得最多就是平衡之道，不能只顧大眾，忽略香港競爭力：「不能說：『噢，收回高球場吧！﹄唔識嘢先咁講（例如本文記者）。如果香港只為大眾而設，香港便不是香港，一定要兩邊平衡。」
據他之見，土地供應只剩下棕地（好些又有業權爭議）及填海兩條路走：「香港唯一增加土地方法就是填海，我同意林鄭月娥，同意施政報告。」
雙曾廢除居屋
盛智文這樣解說：「1,700公頃可以說多，可以說不多，對香港來說不多，新加坡填了13,800公頃（138平方公里），才有今天的面積。新加坡八成人有自己物業，因為居屋計劃，前總理李光耀確保照顧每一個人；香港不能，這是之前政府的錯，曾蔭權、曾俊華主政7、8年，他們廢除了居屋。」
猶太裔的他長袖善舞面面俱圓，在商場、官場交朋結友，包括兩位曾生，為何當年不提點兩位老友，反而現在大義滅friend？「雖然他兩個都是我朋友，我在其他很多方面都要支持他們，（房屋問題）不是我經常跟他們談論的，我沒參與房屋太多，當時也不是大問題。總的來說我怪責設計者，他們令香港失望了。」
訪問以英語進行，他補充：「總體規劃不完善，我看現在林鄭嘗試補救，無畏地試。她沒有既得利益（vested interest），甚至不想做特首，她是被人召回來做特首，她是為了香港。」記者對此很懷疑，他強調：「我告訴你，我很接近這情況，她本想退休，我去了她的退休派對。」
林鄭一個華麗轉身，在個人第二份施政報告提出填海建構人工島，引來極大反響，很多人擔心此舉掏空香港儲備，盛智文雖千萬人吾往矣，說：「我不相信要花四、五千億元，有些人說一萬億元，他們不知自己說什麼。聽着，我們坐擁1.1萬億元儲備，還未說金融管理局另外那一萬億元，對於750萬人的城市來說是很多，瘋狂的，應該用一點點惠澤市民，而非放在銀行。我又要怪責曾俊華了，作為財政司司長有錢就放入儲備，我覺得有些應該回饋大眾。」
盛乃機管局董事會成員，這刻以機場興建第三條跑道為例，當時反對聲音不絕，十二宗司法覆核：「我們決定去馬，為保香港number one，覺得對的就要做。作為公眾人物，你不能取悅所有人。」他說：「大角咀、沙田、屯門都是填海得來，今天變成怎樣？沒有填海就沒有沙田。」
保護白海豚
有人憂慮，用自然環境換你我家境，盛智文表示理解：「我明白現在年輕人關注環境。在美國，特朗普打算退出巴黎氣候協定，他說沒有氣候變化這回事，他是老頭，他錯了。我同意（保護環境），但要平衡，當我還是海洋公園主席，我們面對同樣問題，保護動物人士說海豚不應囚禁，海洋公園理念不同，覺得應該教育年輕人動物、環境、生命。」
人生與眾生怎樣平衡？「當有人住在劏房（subdivided flats）或現在所說的納米樓（nano flats），130平方呎，有些甚至更小，等於將動物囚在籠裹，很不人道，這不是香港，我們不是第三世界國家。」他直指這是刑事罪：「有人應該入獄！我是太平紳士，每年探幾次監，有些納米樓不比監倉大。」
盛智文本無責任為填海護航，據他說是為了大眾住屋問題站出來；他本來也不必理會中華白海豚死活，奈何當年海洋公園主席形象深入民心，情況便有點不同，他說：「我像其他人一樣關心白海豚，但我相信政府做任何事之前會研究，設法分流。有人說數過（白海豚）數量，我不信，不可能的，這是一流的新聞題材，但不可能，除非你為每條海豚戴上標籤，才有準確數字。」
人情世態與自然生態需要取捨，他說：「我們要保護環境，但我們也要保護人類，沒有人要殺白海豚，人人都愛牠們。有時要衡量人的生命和環境的生命。」他又以機場三跑為例，講述當局如何改變船隻航道。
記者見他兩次，都懇求他別只寄望政府會做點事，既然海洋公園成為他的亮麗功績，好應該一力承擔保護白海豚的重責，他說：「我可以告訴你，肯定地說，如果要殺白海豚，我不會支持填海，我知道總有辦法，可能要花錢，但總有辦法。我可以保證，他們（政府）不會殺害白海豚。」
令海洋公園翻生
別人可能信不過，這位蘭桂坊之父的眼光卻可信賴，2003年接手海洋公園，化腐朽為神奇：「我初上任主席，公園四分五裂，正在虧損，好像快要倒閉，當時有人建議關門大吉，出售土地，值很多錢。我看法不同，要重建公園，迪士尼殺到，我才不怕。」向政府討來55.5億元重建；迪士尼有鐵路站，海洋公園也要，好朋友兼時任特首曾蔭權應允，盛豪言：「如果每人說話我都聽，甚麼都沒有了。」
迪士尼有酒店，一次盛智文被問到海洋公園有何新點子，他說有意開酒店，次日政府罵他個半死，怎麼不跟我們商量？今年10月29日，今次訪問前一周，海洋公園萬豪酒店開幕：「這是最佳例子，憑信念做決定，而我想像不到填海能怎樣傷害香港，只有幫助。」
本文記者沒有他這份對填海的信念，但有責任呈現他的理據，從中可見他真心支持人工島計劃，而非為了取悅現屆政府，他反問：「我幹麼要取悅現屆政府？我不是替政府打工，沒有人工。當我說出我相信甚麼，那是因為我真的相信。我研究過所有選擇，做生意要看所有選擇，然後揀選你認為正確的那條路，我看過棕地、綠地、農地，看來填海是最容易，也最多地。」
他勸港人不要事事猜疑：「港英時代沒有人質疑，做甚麼都行，一旦回歸中國，港人治港一國兩制，突然有很多反對派，政府凡事皆錯。」我們懷念舊日子嘛。「我也經歷過舊日子，我覺得新日子好過舊日子，我在這裏48年了，包括港英管治時，我對他們所作所為不怎滿意。」
他教記者兩句英語，一句是bite the bullet，十五十六拿不定主意時閉上眼睛咬子彈，勇往直前：「作為生意人，我經常在計算下賭博，每個決定都是賭博，不知成敗，要是為了社會，便值得賭博，值得冒險。（填海）一勞永逸，做吧，像Nike說，just do it。」
另一句status quo其實是拉丁文，意指維持現狀：「一般人偏向status quo，渴望安全，希望人生可以預計，不想改變。對很多人而言改變最難，每日起床做同樣的事，去同一間食肆，吃同一樣食物便開心，但很多時改變才可改善生活。」填海就是大變：「我看不見其他方法，除非大家願意移居內地，又有很多人反感，你不能在空中起樓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