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說的選區分界﹐當然是指上個月選舉管理委員會公佈的2019年區議會選區分界臨時建議﹐涉及128個選區要重新劃界﹐這當然招來政界不分左右一片罵聲。
這裡說的「金瓶掣籤」,指的是源自清代乾隆年間,在西藏進行的確定活佛轉世靈童的抽籤儀式。這項獨特的制度,許多人並不陌生,但未必知道這種以抽籤來決定地方領導人或者官員人選的方式,並非源自清朝,而是源自明朝,而抽籤決定的也絕不是西藏,而是全國各地的知縣,也就是古代最基層的官員。說到這個,就必須介紹一位開創這種「掣籤」制度的名臣能吏 —— 明朝嘉靖年間大臣孫丕揚。
孫丕揚擔任過許多官職,但在眾多任職之中,吏部尚書一職最為重要,因為這相當於人事部部長,負責決定全國各地官員的調配任職、升遷考核等。當時明朝的行政區劃包含一千一百多個縣,換言之,必須委任一千多個縣令 / 知縣來加以掌管。問題是這一千多個縣,距離京城北京之遠近,經濟之貧富,民風之良惡,氣候之優劣,可以說千差萬別。理論上講,委任當然應該是量才適地來任用,才能適合管理富庶之地的,去富庶之地任職;才能適合治理邊疆或者邊遠地方的,就去邊地或窮鄉僻壤任職。
但是作為備選等待任命的候任知縣,哪會每個人都這麼公而忘私,大部分人當然是希望去富庶和民風良善的地方任職,不希望去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前者官好當,工作容易做;後者官難當,工作不好做,這是人之常情。
這就問題來了,比方說張三、李四二人待任命,有甲乙兩個縣,甲縣官好做,乙縣官難做。吏部安排委任,張三去了甲縣,李四去了乙縣,說是量材錄用,但李四非常不滿,吏部尚書跟他說什麼量材錄用,他完全聽不進去,甚至懷疑吏部尚書收了張三的賄賂!或者說張三背後有什麼勢力支持之類。兩人兩縣,已經費很多唇舌才能說清道明,何況全國有一千一百多個縣!個個抱怨,人人爭拗,如何處理得了!
《明史。孫丕揚傳》記載:「丕揚挺勁不撓,百僚無敢以私干者,獨患中貴請謁,乃創為掣籤法,大選急選,悉聽其人自掣籤,請寄無所容。」大意是,孫丕揚擔任吏部尚書,他的性格堅定不移,百官沒有一個敢私下干擾過問他工作的。但丕揚唯獨擔心皇宮中的貴人(這裡指的是操縱朝政的太監們)向他說情推薦官員,故此他創立了掣籤法,無論是常規任命,還是臨時緊急任命,都讓備任官員自行抽籤,抽到去哪個縣,就該去哪個縣,任何人都無情講。
抽籤,雖然是聽天由命,兼且完全犧牲了因地制宜、量材錄用的應有之義,但勝在客觀,抽到什麼就是什麼,沒有爭論的主觀性,起到了止滅紛爭的作用。什麼是因地制宜,什麼是量才錄用?這些都帶有很強的主觀性,人言言殊。
好了,回過頭來看香港今天的區議會選區重新分界。根據《選舉管理委員會條例》第20條、20(4A)及(4B)條,以及《區議會條例》等,每個區議會選區人口盡量接近標準人口基數,人口偏離標準人口基數不超出25%,這是選區分界的最為客觀的準則,而且是法定準則。另外,選管會在選區分界時,須顧及保持社區獨特性、地方聯繫,以及有關區域的自然特徵,例如大小、形狀、交通方便程度及發展等。
選區分界公眾諮詢稿一出,馬上引起左右各方政團議員的批評,有的說針對自己是建制派或泛民立場,有的說分界罔顧社區完整性,硬是把一個社區分作幾個不同選區云云。
其實,這種分界安排與前述的「掣籤」制度,完全是異曲同工!什麼因地制宜、量才錄用,一如社區完整性、社區文化之類,都是帶有很強主觀判斷的標準,遠不如抽籤決定和按照人口基數決定來得簡單客觀,毫無爭論的餘地。雖然犧牲了若干諸如量才適地、照顧社區之類主觀價值取向,但卻以簡單粗暴的客觀劃線,完全杜絕了一切政治關說和遊說!任何權勢人士,無論是明朝的「廠公」、「督公」,還是今天的資深政客和幕後金主,少跟孫丕揚尚書和選管會講什麼誰比誰更適合,哪種選區分界更符合社區情況之類公私難辨的說詞!
文 : 鄧飛
香港教育工作者,現任將軍澳香島中學校長。英國約克大學(University of York)政治學碩士,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科學士(主修﹕政治及公共行政學和公法)。香港公民教育委員會委員,香港課程發展議會考試及評核局聯合委員會通識教育科委員,香港教育統籌委員會委員,香港教育局德育及國民教育委員會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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