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香港經濟受全球經濟不明朗、中美貿易戰和社會動盪影響，導致了10年來最差的局面，出現技術性衰退。財政司司長陳茂波多番警告港人留意，更推出多項紓困措施，並揚言政府財政會出現赤字。然而，有學者和經濟分析員卻認為，目前經濟其實幾近見底，預期明年會有轉機，香港人不用過分憂慮。但他們同時指出，未來香港面對嚴峻競爭，香港必須保住現時制度、鞏固金融中心地位、留住人才和發展科研，才能繼續向前。
文、圖：本刊記者
何濼生：藍黃都想賣屋走人
四頭馬車失速經濟拉不動
訪談甫開始，前嶺南大學經濟學系主任何濼生，提出一條經濟學中計算本地生產總值（GDP）的方程式，解釋當前香港經濟情況﹕
GDP=C+I+G+（X-M）
國內生產總值=消費+投資+政府支出+（出口-入口）
何濼生解釋，目前香港的情況是「出口」（X）、「投資」（I）、「消費」（C）和「政府支出」（G）四頭馬車都拉不動，故難以避免經濟衰退，相信今年將會有負增長。他說，出口因中美貿易戰的因素而受影響，私人、政府投資也大幅縮減。本來政府投資、公共項目一般來說都可以「頂得住」，但立法會有一段時間沒有運作，有很多公共工程都有阻滯，無法取得撥款展開，消費亦告下滑，遊客數量亦大幅減少。
樓市疲弱「減辣」帶來小陽春
再看賣地成績，何濼生說，市況跌得好厲害，樓價跌幅雖然不太顯著，但也有不少撻訂。政府推出樓市「減辣」招數，買家可借到9成按揭，但只令樓市出現過一陣小陽春，不能堅持下去：「在這個大環境、氣氛之下，藍絲又好、黃絲又好，家長有細路在香港的，都可能想賣屋走。」所以未來樓價可能會「跌返落嚟」。供求失衡、土地住屋短缺的情況，可能會得到大大紓緩也說不走：「甚至不再存在都有可能。」
股市方面，他說阿里巴巴在香港上市有帶動作用，但與此同時也有新股「潛水」，所以當前股市的局面是牛皮偏弱，但不會大跌，因為比較起美國，港股可以說是便宜，目前市場考慮的是公司能否維持盈利。
社會和解沒有暴力遊客回歸
有人說反修例風暴搞亂香港，令香港經濟前景不明朗，何濼生指「抗爭」近日稍為平靜，但難保抗爭者會再部署新一波行動，但他個人還是比較樂觀：「他們的五大訴求沒甚麼可能全部達成，但政府可能會答應，在暴力沉靜下來後，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縱使不知能否幫助到件事，但之後出路如何，必須返轉頭傾先得。」他直言，如果有「和解」這一着，股市會有所回升，沒有暴力，遊客會回來。
不過何濼生仍估計，短期內失業狀況會繼續差下去，失業率由目前的3.1%上升至3.5%左右，但再大幅提升的機會不大。他指出，人口老化問題令勞動人口減少，在這前提之下，失業率不會大幅上升，不會升多過4%，但勞動人口減少，香港不免會出現經濟收縮。
無人才香港難與新加坡競爭
美國訂立《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一旦香港獨立關稅地位被取消，又或者美國實施其他制裁措施，香港一些在務業上會使用美國高科技產品的行業會大受影響，除此之外也會影響香港吸引人才。何濼生說，人才現在對香港十分重要：「人才流失才最傷，香港競爭力會大受影響。」現時他最擔心的正是香港的競爭力問題。無論是高端產業，又或者是創新產業，都十分依靠人才，尤其是來自內地或世界各地的人才，無人才香港很難和新加坡及其他大城市競爭，這是他最憂慮的一件事。
莊太量：人口老化經濟收縮成宿命
經纃負增長老闆最痛
「就算沒有今次的社會事件，沒有中美貿易戰，香港經濟都會面臨低增長和收縮的命運。」中文大學經濟學系副教授莊太量表示，香港目前的情況像日本和歐洲，有人口老化情況，退休人口多於進入勞動市場的年輕人，換句話說勞動力在萎縮當中。莊太量說，若要經濟增長，就必須投入資本和勞動力：「資本無問題，我們大把，但人就沒有了。」沒有勞動力經濟是不可能增長的，所以香港面對的是長遠的勞動力結構性萎縮問題。
「所以我們現在出現一個奇怪現象，經濟下行出現負數，但失業率沒有太大升幅。」莊太量解釋，一部分行業出現不景裁員，但這些勞動人口被其他行業快速吸納了，因為香港勞動人口本身就是不足。所以經濟增長出現負數，但很多人還是感受不到，只有老闆們感受到。
大陸作「穩定器」經濟影響微
莊太量以同樣出現經濟負增長的新加坡作出比較，指該國情況比香港還要差，因為香港有大陸作為經濟的「穩定器」：「香港經濟不好，（中央）便放些遊客過來，放些錢過來。」因為對內地而言，香港只是一個很小的經濟體，只要有人有錢香港就會穩定，反而新加坡沒有這種「穩定器」，所以升幅和跌幅波動都會比香港大。
「經濟實況分析要睇數據，目前情況是旅客大幅下跌，零售也下跌20%，但零售業有它本身的問題，社會事件發生前已開始下跌。」莊太量估計，即使社會事件好轉，零售業都仍然會向下，但因為打擊面比較細，對失業率的影響較輕微。另外，事件對金融、政府公共服務的影響亦不大。
失業率無升樓市就能挺
莊太量說，當前情況和2015年有點相似，經濟出現負數，但失業率沒有大升：「這個很重要，低失業率表示大家仲有份工，仍有能力供樓。照供樓，樓價不會大跌。」
莊太量解釋，當經濟出現在衰退時，失業率可以升得很快，例如在沙士時半年內升至8%以上；但今次情況他預估最多只會去到4%。他說，如果外圍經濟情況理想，當社會事件平息，外國人還是會重新來香港消費。
貿易戰對香港影響方面，莊太量指最先影響的是股市。市場或憂慮中國經濟增長及人民幣會否受拖累，港股因此大受牽連：「但這不是大問題，因為香港係資金流通的經濟體。」他說，暫時看不到貿易戰及《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對香港經濟有很大影響：「受影響最大可能是轉口貿易，但我們的運輸業也是在息微中。」
繼續開放金融新領域
展望未來，莊太量認為香港在金融領域還有很多未開放的地方，比如綠色金融、伊斯蘭金融及「一帶一路」國家融資等等：「將來還會有很多錢流入香港，我們做中間人抽佣，都足夠養活香港，最重要是維持國際金融中心地位。」
羅家聰：堅持兩制保競爭力
不能排除2021收縮再現
「目前情況未算係好惡劣，會計、金融、地產、保險、醫療、法律界，仍然有生意。」有「香港末日博士」之稱，城大經濟及金融系客席教授羅家聰，對香港經濟沒有太悲觀：「當然外圍有弱化，但不是去到98和08年時那麼差。同時，外圍已有回穩迹象，未來走勢不用看得那麼淡，起碼會比今季（2019年第4季）好。」
政府近期大吹經濟淡風，羅家聰坦言不明所以。他說，零售業雖然下跌20%以上，但總體經濟不算差。未來走向方面，他預測明年首兩季香港仍會出現負增長，但程度不及今年第4季。明年第3季會有回升，但始終不能排除收縮會在2021年再出現：「這是很Typical（典型）的，一個經濟周期（3至5季）未必能完成整個衰退，就像98年之後03年又再來。」
「零工經濟」興起保住就業
對於失業問題，羅家聰認為就業情況會企得住，因為在「第4次工業革命」之下，有很多新行業冒起，如網上、科技、人工智能等產業，年輕人可以加入新行業，甚至創業：「不用打工也能就業，會搵到錢。」收入模式會變成Gig Economy（零工經濟），這種以打散工為主的收入模式，在歐美已存在多時。
他不同意香港的經濟結構跟歐洲和日本相近，因為香港人口增長較歐日好，日本有債務問題；歐洲亦有福利拖累經濟效率的問題，香港暫時未有面臨這類挑戰，反而最大問題是欠缺科技。
至於吸引人才方面，羅家聰指有很多「人才」，例如創科方面，他們不是一到香港就可以即時有貢獻，投資者要投放時間和資源，而且未必有回報：「在香港這個高租金、高人工的地方，老闆只着眼於短視的投資，自然高端人才便不會來香港發展，只能輸入低層勞動力。」
人權法嚇到企業嚇不到人才
對於中美貿易戰及《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的通過，會否令香港失去競爭力？羅家聰認為，法案只會嚇怕企業，但對人才來說，他們只是來打工，實際上關係不大。羅家聰又說，商界都睇通美國現在是「靠嚇」居多，所以暫時「無咁驚」，但長遠來說會擔心香港的特殊地位會有問題，因為經歷這次事件後，西方對中國的香港政策已「戴了眼鏡」，留下陰影。
羅家聰認為特朗普手上有很多棋子用來對付中國，「新疆、西藏、台灣，搞埋你華為都得」，特朗普未必會用到香港這粒棋：「搞香港對美資影響最大，『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一出（取消獨立關稅區地位）等如變相斷交。」
香港要轉型朝科研方向發展
羅家聰說，香港近年的角色，已經由「貿易衍生」的金融中心；轉變為「亞洲時區」；純粹處理資金的地方：「但要人家放錢在你那裏，你第一制度要夠穩陣，第二產品要夠多樣化，資金要流通。這正正是要『兩制』的原因，不讓外國走資離港，但現在這些已經開始動搖。」
羅家聰認為，長遠來說要保持香港的競爭力，必須維持現有制度：「現在制度越來越有問題，是否守規矩、守法？是否有自由和應有的權利？」另外，香港還要朝科研方向發展，但「政府講20年乜都做不到」，非常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