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史家唐德剛曾提出「歷史三峽論」:
「中國歷史第一段是先秦的封建社會,第二段是皇權農業帝國,第三段是民權開放的工商社會。
第一至第二段的轉型,從戰國到秦帝國,大約三百年。
第二到第三階段,從一八四二年鴉片戰爭打開天朝大門開始,約需二百年時間,即到二十一世紀四、五十年代,才能完成中華帝國到一個真正現代共和國的轉型。」
中國共產黨成立至今100年,在這100年中,中共不但解決了百年朝代更替的問題,如政權轉易、軍閥割據、海上侵略、殖民勢力、資本入侵、政治代言等,也一併解決了千年以上的民族蛻變問題,如農業轉工業人口、政制落後、文盲遍地、各式的地方主義(鄉紳治鄉、宗族械鬥、擁兵割據)和男女不平等。可以說,中國在中共治下完成了從中華帝國到一個真正現代共和國的轉型。
為甚麽共產黨能夠做得到?今天我們從文化層次分析。
自秦始皇在西元前221年建立大一統中央集權後,中華文明一直受到外來民族、文化、宗教的沖擊,由於中華文明擁有獨特的文化基因、先進的社會組織和龐大的人口基數,通常能同化或中國化這些外來的民族和文化。簡言之,面對着中華民族這樣一個「歷史悠久的大一統的非一神教思維的中央集權超大體系」,外來文明必須要在思維上和中國傳統文明達到相同、相容、互補的效果,方能生存和發展;否則,如果有相異或不相容的地方,就必須要轉變自己來適應中華文化,即所謂的中國化。
在近代史以前,最成功的外來文化就是佛教。
佛教是西漢末正式傳入中國,歷經數百年的中國化過程,直到魏晉時期才在民間普及而大盛,佛教之外的景教、伊斯蘭教、袄教及天主教等,都只能是中國社會裏的小眾信仰,佛教之所以成功,除了它的直覺思維、否定思維和形象思維能相容及互補中國傳統文化外,最重要的是它帶有「非一神教」的思維,這和中華文明的核心是非常契合的。
清中葉以後,西方各種思潮湧入中國,宗教的有基督新教、東正教、天主教等,思想派別也有自由主義、保守主義、民主主義、無政府主義、實用主義、法西斯主義、馬列主義等派別,馬克思最後能脫穎而出,也是因為它和中華文明的多項核心最為契合的。
《國際歌》的歌詞中,有一段使我印象非常深刻,它是這樣寫的:
「從來就沒有甚麼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每次讀到這一段,我都會想起陳勝、吳廣揭竿起義的口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馬列主義的理論基礎是唯物史觀,並由此產生無神論的傾向。而中華文明一直有非一神教的傳統,以非一神教傳統去接受無神論,需要改變的思考方式、文化特質或生活習慣跨度並不大,甚至是水到渠成的,但對有着一神教傳統的文明而言,接受馬克思的無神論便非常困難。
最明顯的例子是曾經的社會主義大國俄羅斯,蘇聯在崩潰後,在俄羅斯主流社會消失近70年的東正教如雨後春筍,「王者歸來」,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數字,2008年信仰東正教的俄羅斯人已達72%,由此可知,一神教信仰對民族的影響可以有多大。反過來說,馬克思的無神論陰差陽錯中和中華文明的非一神教傳統完美結合,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大地上沒有遇上激烈的思維反抗,更神奇的是,這種無神論分析,互補和深化了中國的非一神教論述,兩者起着促進彼此,思想共融的效果。
文:悠然
學研社成員,香港七十後傳媒人,港大經濟系畢業生,從事媒體編、寫、評、教工作達二十年,擅長發掘繁雜時事問題背後的故事,現為自由撰稿人,並把過多的好奇投入到中國近代史研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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