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不變」的再思考  文 : 黃盛

(中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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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去在其他的文章裏面已經提出過,鄧小平的「一國兩制」和「香港制度五十年不變」的構想固然是一個政治上的權宜之計,但不是說老鄧就沒有一個長遠的目標(?)。

問題是﹕鄧小平的「五十年不變」有沒有一個長遠目標﹔如果有的話,這個長遠目標是什麼﹖

香港上世紀六十和七十年代的政論名家司馬長風先生(1950年代從東北逃至香港)曾經評論鄧小平說,能夠在波譎雲詭的中共政圈中三落三上的他,並不簡單。讓我們出於好意,作如下設想﹕逐步開放中國是鄧的第一步棋,一國兩制是他的第二步棋,香港制度五十年不變是他理想中的第三步棋。

作為第一步棋,中國大陸對外開放大概可以說是歷史的必然。當社會滑落至懸崖的邊緣,變是無可避免的。在以黨為國的政治格局內,「明君」的出現可以迴躲動亂。老鄧的開放中國,即使從黨的角度思考,就結果而言,對中國人來說,還是不勝慶幸。

作為第二步棋的一國兩制則是政治上的需要。顯然,一國一制在交接上和實際操作上皆完全不可行。五十﹑六十﹑七十年代的內地同胞冒著生命危險逃往「水深火熱」的香港說明了殖民地的制度,相對於內地的制度,還有其「可取之處」。即使開放四十年了,內地同胞仍然熱衷取得香港的居留權,也是一例。

那麼「五十年不變」呢﹖

當然,老鄧(以及中共黨內)喜歡說「留待歷史解決」﹑「留待條件成熟的時候再去解決」之類的話,這是中國文化特有的「模糊智慧」,故意語焉不詳,可有轉圜餘地,事後說曲說直,可隨意操弄。

半個世紀便可以解決內地和香港兩地的制度問題了嗎﹖

第一個可能性是走新加坡的路,即李光耀的威權實用主義(authoritarian pragmatism)。這很像老鄧的所謂「實事求事」作風。第二個可能性是走香港殖民地時期的路,其實同樣是威權實用主義。李光耀的政治理念不外乎是大英帝國殖民統治的餘蔭。英國人殖民手段的聰明之處在於四個字﹕經鬆政緊(「政」包括政治及人文學科)。控制和管理,共冶一爐,兩相輝映。所以,兩條都是舊路,都源自英國人的「殖民智慧」。廣東話有「食懵你」一語,意即吃得太多太飽而變得糊塗。英國人比我們懂得多。飽暖思的是淫慾,大概不會是革命。

但我們願意繼續作善意的猜想﹕中央並非要對香港實施英式殖民統治政策。

於是我們繼續思考。先不談內地政治制度的走向問題。「五十年不變」肯定是廢話。既然有「循序漸進」的政制改革,怎麼可能「不變」。所以變是必然的。如果說「五十年不變」的是「馬照跑﹑舞照跳」,那是有點狗眼看人低了,也是內地同胞(包括老鄧﹗)不了解香港社會的一個寫照﹔因為上馬場的香港人屬很少數,上舞廳的人更少數,反正內地大媽對「舞」的瘋狂程度,香港人拍馬都追不上。

對香港人來說,所謂的「五十年不變」更多的是理解為香港政治制度不會向內地政治制度下滑。這便將中港兩地的制度差異放在聚光燈下了。

我們有兩個制度,老鄧怎麼想﹖

據說其中的一個制度開放了,並且還在開放之中﹔而另一個制度向來都是比較開放的。暫且勿談普選之類的議題。在香港,我們可以自由訪接各種媒體﹑可以批評政府﹑可以相信法律和執法機構,等等。內地的情況便很不一樣了。譬如,中文《維基》上不了,還有廣州醫生遭內蒙古警察跨省拘捕(《香港01》2018年04月14日的報導)的事情。

兩個制度的優劣可以比較不﹖可以。作為一個中國人,你願意有選擇,譬如,上或不上中文《維基》的權利嗎﹖這個問題的關鍵詞是「選擇」。兩個制度都在變,一國一制亦是必然的事,因為兩制對全國人民來說不是一個公平的措施。

此時我們問﹕在這五十年內,兩制向哪一制趨近﹖

一九八七年四月十六日,鄧小平在〈會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時的講話〉中說,「要保持香港五十年不變,五十年以後也不變,就要保持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而且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制度。」

對不起,這句話的邏輯肯定是不通的,但鄧小平已人去樓空,他怎麼想,我們管不了,反正老鄧不是上帝。

今日,這個問題的答話者是中央政府內的有識之士﹕在李小龍的現代精神和葉問的「一代宗師」之間,如何選擇﹖

文 : 黃盛

香港出生。八十年代起步,往日本﹑加拿大﹑波蘭﹑德國等地跑了一圈,2013年回返香港。學研社成員。著作有《飛越愛麗絲﹕邏輯﹑語言和哲學》及《批判香港》兩書。

*作者文章觀點,不代表堅料網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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