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提到，甄子丹主演的《葉問》功夫電影系列，儘管與其他版本的《葉問》一樣，電影故事都是杜撰，但卻比較有真實感；無論在大環境、故事、布景、道具和人物設定，都表現出那個時代的情懷，亦確實帶有一種傳統中國武術的風味，因而得到很多功夫愛好者的認同。那麼，《葉問》故事大綱的取材，為何會有這種真實感？
千遍一律的武林軼事？
如讀者曾接觸過中國傳統武術，都會對該門派的一些前人軼事有所認知。就算是一般沒有學過功夫的人，也會對清末和民初左右年代的武林舊事感到似曾相識。無論主角是什麼人，是黃飛鴻也好，還是霍元甲也罷，這些「民族英雄」的經歷，都是千篇一律。
他們總會擔任類似「民團總教練」一職，要麼就是打破門派之間的成見，開班授徒；要麼就是成立現代化的「體育會」，至力使中國人強身健體，不再當「東亞病夫」。他們亦有可能到軍隊或警察局任職，也有可能是在「革命黨」裡任教。
此外，主角亦會受到日本人、英國人和俄國人等等的挑釁。英國或俄國力士總會出言不遜，主角便出手教訓。當我們的英雄打英國人或俄國人時，多是一對一的比拼。打「日本仔」時，則是以一敵眾。當然，日本武術家裡，通常還會另有高手，會以一對一的方式跟主角決鬥。中國人九成會打贏，若打輸的話，則是對方落毒和暗算。
以上的武林軼事，其實在不同的武術派別都有廣泛流傳過。可能算是一個「最大公約數」，大同小異的事情確實曾發生在不同武術家身上；亦有可能是各門各派都曾對自己「祖師爺」的經歷添筆潤鉓，或吹噓作大，甚至乎把別派的事迹挪為己用。最後，我們已搞不清這些口耳相傳下來的往事，到底是真是假了。
到底誰被日本武術家的挑戰？
據筆者理解，曾和日本武術家交手，並且以一擋十的，不是黃飛鴻，亦非霍元甲。於1929年，船越義珍從《般若心經》裡得到啟發，正式把「唐手」定名為「空手道」，但船越亦沒有如「李連杰」的《精武英雄》電影所述般，和陳真較量過，因為陳真屬虛構人物。在傳統武術界別裡，真正曾以一敵五，並有廣泛記載的，應該是以內家拳聞名於世的孫祿堂。
筆者少年時代曾聽一些前輩講及這宗武林軼事。在民國初年，孫祿堂本是年事已高，但接受了五名日本武術家的圍攻和挑戰，並把他們通統打敗。上世紀八十年代，長輩們都深信此事，認為孫祿堂精通內家拳，打破了「拳怕少壯」的宿命。
近十多年來，坊間亦有另外一些版本流傳，指明那場「以一敵五」的比拼，其實是比較技術。當時五名日本武術高手和孫祿堂議好「遊戲方式」，五名日本人只要把孫祿堂抬起便算贏，結果合五人之力，仍無法動孫祿堂分毫。尚有一個版本，是指五人分別向孫祿堂挑戰，但五人是柔術高手，不是打空手道。比鬥方式尚算是「文鬥」，只在拆解諸般摔技、關節技及地戰的方式，並非真打。到底那一個版本才是真的，則不得而知了。當然，與日本人比鬥的中國武術家，未必只有孫祿堂，其他門派亦有相類似的事迹流傳下來，只是內容未必這般詳細而已。
葉問有沒有「我要打十個」？
以上所講的，才是「我要打十個」的歷史原型。讀者當然會知道，葉問從來沒有「我要打十個」，這電影裡的經典場面並非史實。那麼，葉問到底有沒有與日本人或外國人比鬥過呢？
據筆者少年時代對詠春門派歷史的理解，葉問並沒有與日本武術家打過。以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流傳下來的講法，葉問曾在少年時代來港讀書，曾和兩名校裡的惡霸爭拗過，並曾經動武。從前聽過的版本是葉問打贏的，近十多年來，又有另外一個版本傳出，是葉問打輸，其後再回佛山另覓師父，深造「詠春」。
近年，又有一些新版本傳出，指出葉問於民國年代替政府辦事，亦曾被日本武術家挑釁。一說，是指葉問防範於未然，避開了對方的挑戰。另一說則是葉問打贏了挑戰者。日本還派了幾名高手過來與葉問切磋，都逐一給葉問打敗云云。
較寫實的角度描寫武術家
甄子丹版的《葉問》，源用了「功夫電影」裡，這些經常出現的橋段，但卻明顯把主角在影響大局的能力上降到最低。儘管主角仍能清脆利落的「打十個」，又能以中國武術把敵人折服，但卻完全沒有左右大局的本錢。
相比起來，李連杰版的《黃飛鴻》，與孫中山結交，間接促成了「辛亥革命」，便比葉問「強大得多」。這版本的《黃飛鴻》也非信口胡謅，雖然「革命版黃飛鴻」是虛構，但歷史上卻有相近似的事發生過，其歷史原型人物則是陳少白。據傳統武術門派裡的講法，原來「四大寇」之一的陳少白，是「蔡李佛」高手，師承於陳安伯宗師。
《葉問》電影把「傳統武術家」重新定位，以這種平凡人的角度去寫武學宗師，更顯得平易近人和有血有肉得多。正因為主角沒有結交權貴，亦沒有能力左右大局；他只是大時代裡的一名小人物，但面對不公義的事情仍會挺身而出，才更加顯得難能可貴。
文 : 寒柏
從事金融業，自由撰稿，醉心武俠小說創作；近期發表《汴京遊俠傳》、《獵頭交易》、《清明上河記》和《天人》等小說。著作還包括《金庸雅集：武學篇》和《金庸雅集：愛情、影視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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